誠伯釋然,冷冷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容,只是那笑容卻甚是猙獰可怕,反倒不如不笑。他道:“多謝姑娘,既然方士提到姑娘,姑娘必是異人。姑娘既為異人,自是不願隨便露了身份。小老兒知,小老兒知,只要姑娘應了,小老兒便已放心!”

我頷首。我從未想過陰冷的誠伯會與我說這許多話。我靜靜地想了一會,他也安靜地望著遠處沉思。半晌,我問:“此事有誰知曉?”

他垂手道:“僅小老兒一人知!” 誠伯此刻彷彿又回到了平日裡的冰冷與少言寡語,如同方才那帶著歡喜笑容的人是旁人而非他一般,讓我不由得懷疑方才是自己的眼睛與耳朵出了毛病。

我嘆氣,如此忠僕甚是難得,但卻總感覺他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冷冷的,淡淡的……

誠伯見我無話,便道:“姑娘請回!”

我頷首,他便又夾起我躍回了房間。

清晨,第一縷陽光清清爽爽地從窗戶照進來,我睜開眼睛,屋內仍如昨夜般寧靜,只是心中似乎少了許多陰霾。我拍拍自己久未真正笑過的臉頰,掛上發自內心的笑容,青春、快樂、輕鬆。

屋裡少了丫頭們的聒噪,也少了她們帶給我的女人卑賤的感覺。我獨自起來穿衣。已經多久沒有自己穿衣服了?已經多久沒有自己張羅起居了?彷彿那還是在現代的事。我笑笑,自己打來水洗漱,對著鏡子梳頭。自來到西漢,我似乎已習慣了別人的伺候,可誰知伺候我的人卻也是如同我一般在這裡甚為卑賤的女人。我嘲笑自己,成日抱怨著別人壓榨、欺凌我這個女人,卻不知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剝削著別的女人。如今醒了,但願不算太遲。說實話,西漢的髮型雖然較之明清簡單了不少,但仍不是我這個現代女子所能打理得了的,來了這十幾年,今日才發覺自己竟連頭也不會梳,衣服也穿不利落,是我退化了還是被同化了?是我麻木了還是安於享樂了?虧我還是在現代受了諸多教育,成日想著人人平等,成日說著自力更生,原來我也只不過是依附於旁人的藤蘿,是一個不會自給自足的花瓶……我看著鏡中那個衣服穿得亂七八糟的女子,頭髮蓬亂,衣衫邋遢,面容落魄……怎還能看到十幾年前那個大學校園裡清爽、堅強的女子的影子?沒有,一絲絲也沒有,甚至還比不上淪為奴婢的菁兒與秋水,更比不上在權勢之爭中游刃有餘的竇姬……難怪劉恆看不起我,難怪薄姬玩弄我,難怪竇姬輕視我,原來這也是自己的原因。這個世界原本就是一個適者生存的年代,男子如此,女子亦如此,可我來了這十多年不僅沒有長進反而將現代的生存本領也退化了,那麼有了今日的處境便也是相當公平的。我曾小覷西漢女子的木訥,也曾恥笑西漢女子的麻木,卻不知做一個西漢卑賤的女子卻也是一門深厚的學問。我懂嗎?我試圖去學習過嗎?我沒有,我一直自負地以為以我受過高等教育的頭腦要擺平這些愚昧的古人應不在話下,一直自負地以為即使天公再不開眼以我的聰明與博學自會遊刃有餘,可我錯了,做人是一門學問,做古代的女子也是一門學問,並且是一門現代所接觸不到的、深刻的學問。我敗了,與其說敗給了古代的女子倒不如說敗給了自己的自負與自大。自大一點為臭,我今日才深深懂得,希望還不算太晚……

我梳了半天頭卻總也弄不出個樣子來,既然以後打算要自力更生,便不能再依靠丫頭們,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如果我今日連頭髮衣服這樣最簡單最瑣碎的問題都解決不了,就連裝束也是任人擺佈沒有自己的主見,還談什麼自力更生呢?我看看鏡子,最後笑了,既然不會西漢的髮型,為什麼不用現代的呢?我為自己的想法高興,為自己的突破而激動,我許久沒有這樣興奮過了。這心情如同上學時攻破了一個難題,如同考試考了個高分……我在為自己的想法而興奮時也在為自己的辛酸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