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碧落被慕容衝帶走,楊定便再沒有問過一次關於她的訊息,而慕容沖和碧落那邊也似忘了有這麼個人,曾經那樣瘋了般找過碧落,硬將她從棺木帶出,一點點奪回生機……

他們不會不知道楊定病了,可他們甚至不曾沒有派人過來問過一聲病情。

當一個女人被男人害成那樣,居然還肯捨棄生命中僅有的溫暖,毫不猶豫撲向那個男人的懷抱,除了瘋得不可救藥,再沒有第二種解釋。

高蓋大致也猜得到楊定的灰心,甚至,是死心。他悄無聲息地去安排楊定離開的事宜。

是晚,高蓋以協領中軍的權力,趁了巡營之際,讓楊定混在自己的衛兵之中,裹挾他出了營,將他一路送出裡許,眼看他一人一騎消失在黑暗之中,方才愀然回營。

楊定堅持效忠秦王,他則以慕容為主上,再見可能便是戰場爭鋒,父子兵刃相向了。

回到大營柵口,只見中軍的偏將軍慕容永正拿了張輿圖在手中,和宿勤崇等將領指點著前方路途,見他回營,忙上前見禮:“高將軍,方才那隊騎兵是您領的麼?瞧這黑燈瞎火的,末將都沒注意到,只看到了濟北王的幾名近衛在,以為是派人在巡視呢!”

高蓋心中咯噔一聲,忙笑道:“我不過在附近查探一番,難道濟北王也在派人出去了?去了多久了?”

慕容永答道:“也沒多久,半個時辰左右吧!”

宿勤崇記掛著上次因軍糧受的那頓軍杖,甩著馬鞭道:“有這巡視的工夫,咱們白日裡多行幾十裡又何妨?一路磨磨蹭蹭,盡在浪費糧草!”

慕容永發愁道:“是啊,目前苻堅親自領兵征伐姚萇,長安只有太子苻宏帶了幾千守衛防護,不趁機急攻長安,準備拖到什麼時候呢?”

高蓋早已心下著忙,敷衍幾句,便回了自己營帳,立刻遣了幾名心腹侍衛沿了前往長安的方向去尋楊定,只盼自己料得錯了,慕容泓所遣出人馬,並非針對楊定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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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定一路奔出五六里,只覺手足乏軟,頭腦也是陣陣的發暈,知道身體尚未復原,正要放緩速度時,身下的駿馬忽然一矮,卻是被甚麼東西絆倒,長嘶一聲,已將楊定甩落。

楊定身體尚未落地,森然的殺氣,已如水波一般蔓延而來,清澈如水的月色之下,刀劍特有的金屬光澤晃動著,迅速奔襲而來。

側身避過最近的一處刀芒,將旁邊一人踹開數步,楊定終於得以在百忙之中拔出華鋌劍,舉劍應敵。

劍光如電,劍氣如虹,映亮了襲擊者的衣著容貌。

竟有三四十人,全是燕軍輕騎兵裝束,且身手不凡,應該都千挑萬選的佼佼者。

便是平時,楊定也無法與這許多人對敵,何況此時病後體虛,遠未復原?他毫不考慮,立刻選了守衛最薄弱的一處攻擊,突圍。

有人預先埋伏,顯然是慕容泓得了訊息,要阻攔他回長安。如果楊定不求饒屈服,只怕此處便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生死攸關,他再也顧不得心懷仁慈,砍倒數人,衝向一側山坡,居高臨下又連傷兩人,正往山側密林間奔逃之際,聞得身後沉重的銳器破空之聲傳來,急忙閃避時,後背靠肩處驀地劇痛,皮肉生生給扎裂的痛楚迫得他悶哼一聲,華鋌劍脫手跌落,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強撐著還要起身時,傷處又是一陣被大力撕扯般的劇痛,讓他呻吟一聲,差點昏厥過去。

勉強回過頭,身後已站滿燕兵,其中一位燕兵正握著扎入了他肩背的短矛,緩緩在他骨肉中轉動著,冷笑道:“逃啊?怎麼不逃了?居然傷我們那麼多兄弟!”

楊定身上的單衣頃刻汗溼,戰慄的疼痛中勉強抬頭時,月色正清冷投下,幽幽靜靜,帶了梨花般的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