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自帶一種幽靜,深宮之中,哪怕外頭是三伏酷暑,殿內也十分清淨幽涼。

只是眼下這份幽涼彷彿滲進了骨頭縫裡,配上長治帝山雨欲來的臉,讓傅深的老寒腿都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陛下,北方初定,百姓亟待休養生息,朝廷新政才剛開始實行,恕臣直言,此時不是動兵的好時機。西南問題可以先放一段時間,待朝廷恢復元氣,再議不遲。”

長治帝冷哼一聲,臉色陰沉,明顯沒聽進去。

傅深對現在這個場面毫無心理準備,他知道長治帝往西南派過使者,卻不知道段歸鴻已把皇上氣成了這樣。他頂著灼熱日光進門,一腦門汗還沒消,長治帝迎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西平郡王不日必反。傅卿,這杆舉兵討逆的大旗,朕還要交給你。”

傅深細問之下才弄清楚。依照舊制,五六月應是各屬國進貢的日子。前幾年朝廷忙於打仗,沒空管這些事,今年正統恢復,正旦時好幾個外國使節前來朝賀,前些天有些朝貢也已陸續抵京。這本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然而長治帝最近牽掛著西南,特地仔細看了禮部呈上來的禮單。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發現與西南接壤的三個屬國安南、真臘、林邑,竟像約好了似的,正旦時沒來,朝貢也沒來!

長治帝十分堵心,命禮部官員去查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誰知還沒等禮部特使出發,三國使者帶著國書姍姍來遲。

國書寫的華麗堂皇,然而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三國要與大周解除宗屬關係,平起平坐,此後不再向大周稱臣納貢。

這三刀正正插在長治帝的痛處,他本來就為西平郡王的事不痛快,這時候三國忽然來了這麼一出,說不是段歸鴻攛掇的,誰信?

傅深從前沒覺得長治帝是個固執己見的人,也許是嚴宵寒給他的錯覺,因此他仍寄希望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陛下容稟。安南等國忽有此舉,的確匪夷所思,但未必一定與西南有關,朝廷已有數年未與他國交通往來,其中或許另有隱情也未可知。倘若不經查實,貿然動兵,有失我朝仁義風範。還望陛下三思後行。”

“傅卿,”長治帝忽然開口,涼涼地道,“你覺得,朕對西平郡王,還不夠寬容忍讓麼?”

傅深忙道:“臣不敢。”

“節度使們要兵權,要自保,要入殿,朕都答應了,”長治帝道,“西南若迴歸中原,也是一樣的待遇,他為什麼不肯?”

傅深偷偷看了一眼面沉似水的長治帝,在心裡默默嘆氣,預感到接下來又是一場狂風暴雨。

段歸鴻對大周皇室雖稱不上恨之入骨,但估計他有生之年,想必是不會再對姓孫的俯首稱臣了。只是傅深知曉背後隱情,其他人卻不知情。從現在兩方僵持的狀況來看,的確像是西平郡王不願再受天子轄制,準備自立為王,一反了之。

“段歸鴻在西南經營多年,自稱‘西南王’,中原大亂,他卻在西南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土皇帝,這些朕都能容忍,”長治帝說著說著,終於動了真火,拍案道:“朕三番兩次地派使者前往西南,給足了他臉面,可他呢?他把朕的顏面放在腳底下踩!”

傅深無話可說,只好道:“陛下息怒。”

長治帝冷笑道:“朕算是看出來了,段歸鴻根本看不上朝廷這點小恩小惠,他早就有反心。據守西南,養精蓄銳,再與三國結盟,到時候就可以自立為王,稱霸一方,與我大周平起平坐。”

“養虎為患,”他低聲喃喃自語,“真是養虎為患吶。”

“陛下,”傅深默然片刻,思量再三,終於還是開口勸道,“西平郡王……”

“傅卿不必再說了。”長治帝陰沉道,“朕知道他曾是先代穎國公麾下,是你北燕軍的舊部,傅卿回去好好想想,別為了一個亂臣賊子,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