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見一員獄卒捧著托盤過來,上面亮錚錚的匕首,白皚皚的綾子,碧澄澄的毒酒,一色擺開,清爽得寒冽,她眼前一黑又幾欲暈倒。英祥在後背大聲叫著“額娘”,福晉揹著他,勉強搖了搖手,卻是不忍再看。兆惠見福晉沒事,對薩郡王、又對兩旁的執行的胥吏點點頭,把東西一色放在案几上,瞧著英祥說了一句:“如果沒有恩旨,大約午時前會送駕帖(2)過來。這會子離午時還有些時候,不過橫豎今兒個昇天,倒是午時最佳,魂魄散得快,不貽害家人。再等一歇也不要緊,最好不要過午時三刻為好。”說完,靜靜瞧著,不再做聲。

英祥看著面前幾樣東西,只覺得心念俱灰,嘆嘆人世無常,萬般留戀不捨亦沒有用場,只是心頭一絲什麼閃過,他突然道:“兆中堂,我想等一個人來再赴刑。”

“這個……”兆惠為難地說,“五額駙,再晚,也拖不過申時。這時辰上,我可做不了主!”

“求兆中堂寬限一會兒!”英祥哀求道,“公主說她要來看我的,可她現在還沒到,我只想見她最後一面!”兆惠有些猶豫,可叫他不答應,心裡又覺得難堪。

“英祥!”

這飄飄悠悠的聲音突地傳入英祥的耳朵,他驀地回首,卻見冰兒哀婉地站在一邊,打扮得如福晉身邊侍奉的丫鬟媳婦子一般,他張了張口,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似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方顫著聲音道:“是我對不起你!你如今可能原諒我?”

冰兒著一身清素的藍袍、黑絨的便履,像貓一樣輕輕悄悄地走進來,眼神在英祥臉上一繞,並不與他說話,就轉向兆惠,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兆中堂,那時我和你,還有海蘭察一起喝酒的時候曾說過,軍旅裡的交情是生死之交,最牢不可破的,你還記得嗎?”

兆惠低了頭,猶豫片刻道:“記是記得,不過……”冰兒不等他說完,打斷話頭道:“好,我求兆中堂賣我個人情!”

兆惠此次監刑,最怕見的就是冰兒,要是這個“冷麵公主”來個胡攪蠻纏,他翻臉又不是,順從又不是,煞是為難,他狠狠心道:“公主,國有國法,若是有悖道理的事,兆惠不能從命。”

“算我求你!”冰兒哀哀說道,竟一屈膝就要往下跪,眾人都是一驚,以公主之尊,有什麼事要跪求兆惠?兆惠慌忙來扶:“公主!兆惠不敢當!您先說便是……”就在他靠近冰兒的一瞬間,冰兒以極快極凌厲之勢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劍頂在兆惠喉頭,以至於兆惠的後半句話都壓在嗓子下面,裡外一片驚呼。兆惠饒是在戰場上滾爬過的,見多了大陣仗,還是好一會兒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冰兒放緩了聲調,又道:“兆中堂,今天我是要讓您為難了!我要帶英祥走。”

兆惠定定神,直視冰兒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一字一字道:“公主,你不要犯傻!”

英祥回過神來,對冰兒叫道:“冰兒,你不要做傻事!不值得的!”

冰兒仍盯著兆惠,微微偏過臉,用眼睛的餘光瞟瞟英祥:“英祥,以後的路,不知會怎樣艱難,你願意不願意和我一起吃苦?”

“只要你好,我連死都願意!”英祥哽咽道,“我知道你的心了,可是我不要你為我犯錯!放下劍,你回皇上那兒去,皇上素來疼你,將來也必會好好看待你的。”

兩行淚從冰兒臉上滑過,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冷冷笑道:“兆中堂,你相信麼,一個女人沒有了丈夫,錦衣玉食還不是糞土?!生離死別的事我經過,那時候就知道,世上什麼都是假的,人沒了,一切都是煙雲。”她腦中次第閃過孝賢皇后蠟黃憔損的臉色、大阿哥永璜消瘦灰敗的雙頰、慕容敬之高懸的人頭,還有慕容業灑落刑場的一地鮮血……心裡痛楚是次要,“珍惜眼前人”才是要務,自己半輩子渾渾噩噩,沒抓住的東西太多,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