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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突然寧靜了下來,再沒有熱烈的歌舞,沒有如流水的酒肉,更沒有徹夜的笙簫禮樂。夜幕降臨的時候,滌盪在湯鹿裡面唯一的聲音就是母渡江的水流。空幽清透的江流拍岸聲,會讓人的心沉下來,很靜很靜。
季華鳶在燈下凝神,一張厚重的羊皮紙鋪蓋住整個桌面,上面是綿延起伏的群山。季華鳶微微低下頭,手執一支極細的狼毫,一點一點描摹。只有細細看去才會發現,這羊皮紙上絕不是什麼大氣磅礴的山河圖,而是一幅排兵佈陣的路線圖,筆筆精細入微。紙卷的左側用蠅頭小楷細細密密地標註了若干文字,從攻守之略到崗哨設計、再到如何誘敵、引敵,何處設伏、何處增援……此間種種,事無鉅細。
湯鹿一代的山脈以祈兆為主峰,東西分別有東祁、西祁兩座副峰。而祈兆主峰又分東、西二主峰,東主峰山腳與東祁連延,而西主峰山腳卻與西祁之間以一條狹長的山谷相隔。山谷由窄入寬,逐漸併入一片幽深的叢林。母渡江從三座山峰的正面流過,繞過東祁而後轉道。是以,東祁除去與祈兆主峰連延之處,其餘三面皆環江。湯鹿行宮建在西祁的腳下,而西祁也正是總兵臺封山駐守之地。
按照季華鳶的預計,無論三叔和晏存繼是否真心要保護北堂朝,西祁必將集中二人各自至少三成的兵力。而東祁三面環江,只要守住與祈兆的通路,必將可以將敵人逼至死地。這場西亭的內戰本就不是攻守之戰,雙方都鉚足了力氣要置對方於死地,是以季華鳶幾乎可以敲定,戰爭真正打響的地方應該在退之無路的東祁。
更何況,晏存繼曾經告訴他,西亭王那邊出了些亂子,他要回去了。如此說來,三面環江的東祁無論如何都是他離開南懷最佳的選擇。
可是,晏存繼當真會信守承諾嗎?王妃的靈堂在祈兆東主峰近峰頂,墓穴在山脊,而祈兆的山脊處又有一處如裂谷般的斷壁,靠橋連通。如此微妙的地形,晏存繼當真不會打什麼別的算盤嗎?
季華鳶的目光停留在東祁下的江流上,許久,他微微蹙起眉,終於提起硃筆移到祈兆山脊處,寫道:晏存繼此處或有埋伏。
季華鳶不知自己伏案籌謀了多久,當他終於推演完戰局後,才恍覺夜幕已然完全降臨。他擱下筆,捲起羊皮紙藏置好,而後活動了一下微微酸乏的手腕,站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望著寥落的星光輕輕嘆氣。
其實他有些後悔,若說他從前只是本能地不願相信晏存繼,但是在晏存繼告訴他要離開南懷的時候,季華鳶是真的感到了恐懼。那晚晏存繼目光深邃,對他說:“隨我回西亭吧!”他雖然果斷地拒絕,然而關緊門後,他的腦袋裡卻全都是晏存繼為何突然急著走,又為何近乎哀求地要帶他一起走。
季華鳶望著深遠的夜空,心道:攪進這個局實屬無奈,這雖是南懷躲不過的一劫,但卻未必由自己切入。在之前,他對自己傳說中的母親只有敬畏,本欲諱避之,可那日晏存繼對他說了自己名字的來由——若說感動,更多的卻是沉重。這絲來的不是時候的母愛的傳達,讓本欲徹底與那驚天秘密斬斷聯絡的他那般動搖。攪進這個局,若說私心,季華鳶確實有——他想償了母親的恩情,自此之後,只做快意的自己。
只是他沒想到,陰差陽錯,北堂朝會再一次對他說分開。而且這一次,似乎再無法挽回。
季華鳶低頭苦笑,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難言。
晚風寒涼,無聲地帶走他鼻腔裡的脹熱。季華鳶抬手揉去了面頰的僵硬,目光平靜地掃過空無一人的庭院,突然有些煩亂地嘆一聲,“既然來了,還藏什麼?”
晏存繼從他窗後繞出來隔著窗站在他面前,笑道:“你倒機敏。”
季華鳶沒有說話,他注意到晏存繼雙手有些不自然地下垂,但卻被窗欄擋住,他看不見他拿的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