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和睦相處,相向無猜,誰也離不開誰,誰都在大自然中有生存的權利。我是衷心地贊成這些主張的。即使到了人類大同的地步,除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應該同過去完全不同之外,人與大自然的關係,其中也包括人與鳥獸的關係,也應該大大地改進。我不相信任何宗教,我也不是素食主義者。人類賴以為生的動植物,非吃不行的,當然還要吃。只是那些不必要的、損動物而不利己的殺害行為,應該斷然制止。寫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過去有一段時間,竟然把種草養花視為修正主義。我百思不得其解。有這種主張的人有何理由?是何居心?真使我驚詫不置。世界一切美好的東西,不管是人類,還是鳥獸蟲魚,花草樹木,我們都應該會欣賞,有權利去欣賞。我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真理。難道在僵化死板的氣氛中生活下去才算得上唯一正確嗎?

寫到這裡,正是黎明時分。窗外加德滿都的大霧又升起來了。從瀰漫天地的一片白色濃霧的深處傳來了咕咕的鴿子聲,我的心情立刻為之一振,心曠神怡,好像飲了尼泊爾和印度神話中的甘露。

1986年11月26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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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又升起來了。

近幾天以來,我早晨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推開窗子,欣賞外面的大霧。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霧。為什麼現在忽然喜歡起來了呢?這其中有一點因緣。前天在飛機上,當飛臨西藏上空時,機組人員說,加德滿都現在正瀰漫著濃霧,能見度只有一百米,飛機降落怕有困難,加德滿都方面讓我們飛得慢一點。我當時一方面有點擔心,害怕如果濃霧不消,我們將降落何方?另一方面,我還有點好奇:加德滿都也會有濃霧嗎?但是,濃霧還是消了,我們的飛機按時降落在尼泊爾首都機場,場上陽光普照。

因此,我就對霧產生了好奇心和興趣。

抵達加德滿都的第二天凌晨,我一起床,推開窗子:外面是大霧彌天。昨天下午我們從加德滿都的大街上看到城北面崇山峻嶺,層巒疊嶂,個個都戴著一頂頂的白帽子,這些都是萬古雪峰,在陽光下閃出了耀眼的銀光。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我簡直像小孩子一般地喜悅。現在大霧遮蔽了一切,連那些萬古雪峰也隱沒不見,一點影子也不給留下。旅館後面的那幾棵參天古樹,在平常時候,高枝直刺入晴空,現在只留下淡淡的黑影,襯著白色的大霧,宛如一張中國古代的畫。昨天抵達旅館下車時,我看到一個尼泊爾婦女揹著一筐紅磚,倒在一大堆磚上。現在我看到一個男子,手裡拿著一堆紅紅的東西。我以為他拿的也是紅磚,但是當他走得近了一點時,我才發現那一堆紅紅的東西簌簌抖動,原來是一束束紅色的鮮花。我不禁自己笑了起來。

正當我失神落魄地自己暗笑的時候,忽然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咕咕的叫聲。濃霧雖然遮蔽了形象,但是卻遮蔽不住聲音。我知道,這是鴿子的聲音。當我傾耳細聽時,又不知從哪裡傳來了陣陣的犬吠聲。這都是我意想不到的情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在加德滿都學會了喜歡的兩種動物:鴿子和狗,竟同時都在濃霧中出現了。難道濃霧竟成了我在這個美麗的山城裡學會欣賞的第三件東西嗎?

世界上,喜歡霧的人似乎是並不多的。英國倫敦的大霧是頗有一點名氣的。有一些作家寫散文,寫小說來描繪倫敦的霧,我們讀起來覺得韻味無窮。對於尼泊爾文學我所知甚少,我不知道,是否也有尼泊爾作家專門寫加德滿都的霧。但是,不管是在倫敦,還是在加德滿都,明目張膽大聲讚美濃霧的人,恐怕是不會多的,其中原因我不甚了了,我也沒有那種閒情逸致去鑽研探討。我現在在這高山王國的首都來對濃霧大唱讚歌,也頗出自己的意料。過去我不但沒有讚美過霧,而且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