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笑愁的目光越過鄭伯,毫不示弱的迎向那雙在昏暗燭光下變幻莫測的眼眸,似遭遇捕殺的困獸,在與獵人的對恃中掂量自己的勝算。

“一言為定。”慕容軒緩緩離座:“五日後,本座便讓風左使來見你。你若是還敢耍什麼手段,休怪本座讓你生不如死。”

言畢,拂袖而去。

行川長老臨走前憂心忡忡的看遊笑愁一眼,面露不忍之色,剛想說什麼,卻被遊笑愁從鼻孔裡發出的輕蔑哼聲給堵了回去。不大的石室裡只剩下鄭伯,過了好一會,遊笑愁的眼神不似先前那麼尖銳,他問道:“你怎麼還不走?”

鄭伯嘆了口氣,也不管他的反抗,脫下自己的外袍給他披上:“師兄,你真的……有把握嗎?”

他看著慕容軒長大,自然知道其言出必踐的狠絕,而師兄……卻也是童年記憶中待他最好的人,更猶記終南漫天紅葉中,那個傲立群雄之首的白衣少年,彼時微不足道的自己,對他的恃才放曠有著說不出的羨慕。再看眼下,怎能不嘆造化弄人?

“你待他,還真像自己的兒子。”遊笑愁對他的擔憂並不領情,反而譏諷道:“賣國求榮大抵就是這麼回事了。”

“師兄此言差矣,治天下,能者居之。南淮多年來偏安一隅,只顧行宮內歌舞昇平,哪管坊間貪官橫行外戚欺民,不過是仗著江南幾郡的豐饒苦苦支撐著空架子,根本不堪一擊。南北交戰避無可避,師兄即使看輕了我,也該相信藏經閣餘下幾位長老都是明眼人,天義門在他手中,才能在北陸鐵騎南下之時為百姓免去屠城之劫。”

“笑話,難道南淮上下就找不出可與之對抗的人選麼?而且,我的先天之卦也只能推算出他出身異族,藏經閣的那幾個糟老頭子,包括你,對他的來歷都清楚嗎?”

鄭伯默然片刻,搖頭:“來日方長,待他賜予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時,什麼來歷都不重要……無論如何,還望師兄能夠成全。” 猶豫片刻,他又委婉的遊說道:“至於他為沉璧尋親,本就算不上大事。師兄既然見過她,也該發現那孩子與終南山的一個故人頗為神似,就算是一場緣分,何不成人之美呢?”

遊笑愁愣了愣,忽而仰天大笑:“美極!當真是美極!他費盡心機想知道的,恐怕會比不知道時要後悔百倍。我身上這些傷,莫不是他為了那女娃兒所施加!可終有一日,他定會怨我當時為何不乾脆要了她的命!

“師兄你……”鄭伯聽得莫名其妙,心道莫不是一提起那個人,他就真瘋癲了。

“滾!”遊笑愁吐出一個字,直截了當的背對曾經的同門師弟躺下。

石門沉重的閉合,掩住壓抑在喉間的長嘆。

物是人非,故交不再。

闊別數十年的終南山,曦兒,你可曾料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五日之後,待我將畢生絕學授於你的兒子,足以令他對付未來的強敵,我便去黃泉尋你。這一次,總不會再被人搶先。

漫天晚霞鋪染山林,彷彿轉瞬又到了遍野紅葉的深秋。

慕容軒站在窗前,心中激盪著難言的喜悅。

炎炙石,令他尋覓到絕望的東西,竟然就這樣觸手可及。

一旦寒毒得以根治……無數念頭湧進腦海,紛亂中,能看清的唯有那個女孩的笑眼千千。

剎那間,有些不著邊際的恍惚。

習慣了,卻還不知道,何為相思。

他不由自主的微笑,第一次,肆無忌憚的想她,不覺苦澀。

房門被輕輕叩響,慕容軒心情很好的親自跑去開門,儘管努力了,還是壓不住唇角。

呆立門外仍維持著敲門姿勢的鄭桓宇驚得差點栽倒,張嘴就成了結巴:“少……少主,沉……沉……”

“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