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親熱的拉著玉芹往外就走,臨走時還回首向鐵芳說:“您可不要動!在這兒等著我,桌上有茶,您自己倒著喝吧!”遂即故意掀開她那鼠皮裡子鬥蓬,伸著戴著翡翠鐲子的皓腕,將屋門倒拉上。

鐵芳不由得忿怒,心說:這個女人,即使當年不被吳元猛搶了去,她也一定不是個好東西。自己來到這裡,要見的就是那所謂金大娘,如今既已來到了這裡,對於這些盜賊盜婦,還講甚麼客氣呢?

他的寶劍雖不打算傷人,但也始終末離開手。看得窗外的搖搖燈影,漸漸消失了,人已走往裡院去了。他便地出了屋,倒背著手,拿著寶劍,就腳步輕輕地往裡院走去。他走到裡院,只聽“咚,咚,咚”樓梯上的腳步兒響,聲音雖不大,可是那三個女人已經走上樓去了。

這座樓,上下是一共四間,下面的肩裡黑忽忽地,窗上的紙且都破了,被風吹得“撲撲”地響,好像沒有人住。鐵芳就扎著窗戶往裡看了看,只聞得一股檀香味,屋裡有排列得很整齊的幾點微光,像是螢火蟲的屁股,這原是香爐裡插著的香。兩邊還有佛燭的餘燼,這大概是佛堂,可見金大娘的為人不僅愛財,還好善呢。

此時那樓上的女人們就談起話來了,鐵芳就壓著腳步走上了半截樓梯去聽,只聽那柳素蘭還沒進到尾裡,她正在欄杆裡站著,笑著,婉轉著正在敘說玉芹逃出來的事。鐵芳聽她可沒有說到自己.沒說甚麼“王大爺”,心裡更是詫異,不知這這個盜婦是懷著甚麼心意。又聽上面的屋裡發出婦女的聲音,話很難聽懂,因是南方的口音,且彷彿脫落了門牙似的,字音有些咬不清楚。

鐵芳細細地辨識,才聽出了兩句,是:“留下她吧!衝著七娘們兒那天殺的,我也得把這孩子留下……叫她進屋來吧!”

聽得門響,又聽柳素蘭笑著說:“玉芹你看:你有多大的稿氣!大娘已答應收下你啦,你快進來給大娘叩頭吧,到底大娘是位善心人!”又厲聲說:“秦媽!你發甚麼呆呀?你倒是打著燈籠先進屋去呀!”

秦媽連聲答應著,屋裡的那金大娘卻又發出更厲的語聲,似梟鳥一樣地嚇人,說:“素蘭!你又丟了心了?怎麼又忘了!怎麼還叫她秦媽?你不知道我一聽了就能犯病嗎!混賬沒記性的東西!快把她的姓給我改過來!……”

立時嚇得素蘭一點也不敢作聲,只聽得腳步聲在樓板上輕輕挪動,本來那隔著欄杆映在牆上的燈光,此時都被屋子侵進去了,鐵芳就知這那三個女人都已進到了屋裡。他遂又走了半截的樓梯,輕輕上了樓。

這時屋裡也很亮,窗上的人影幢幢,那柳素蘭像觸了很大的忌諱,犯了很大的罪似的,正在哀聲地求金大娘饒她,說:“我真忘了!以後我再也不叫她秦媽了!……”

金大娘更嚴厲地說:“你還說!還敢說?成心氣我嗎?”

窗上印著的披斗篷的顫抖的影子立時就低了下去了。鐵芳藉著吹來的一陣猛烈呼呼的寒風,就上前以指甲將窗紙戳了一個小窟薩,便俯身用一雙眼睛向裡面偷看,就見屋裡倒是沒有多少講究的木器,卻有一張帶著綠綢幔帳的床,那床上就坐著一個婦人,想必就是“金大娘”。

她的年紀不過四十餘歲,可是鬢髮已自得跟霜一樣了。她的臉兒極狠極瘦,觀骨全都高聳起來,簡直似一副骷髏,而兩眼雖凹得很深,但瞪得卻很大,也很明澈,可見這個婦人在年輕時必是相當美麗的。

她此時擁著閃緞的棉被,坐在床頭正在發威,嘴裡“嘰裡咕嚕”一連串地在說著很難懂的話;那身披著鬥蓬的柳素蘭就跪在床前求饒,說:“似後不敢再管秦媽叫秦媽了!”

為這件事情,金大娘簡直像要咬死她那麼憤恨,半天才說:“你起來吧!”柳素蘭低著頭站起身來之時,金大娘卻又倒下頭去,“哎喲咬喲”地直嚷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