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蘭,秦媽,跟在這屋裡服侍的那個丫鬟就是白天在門前潑水的那個“杏花”,及玉芹,都一齊驚慌著上前去救。幾個人一齊給他撫摸著胸口、捶腰,並一聲聲地叫著:“大娘!大娘!大娘!你老人家別再生氣了!……”

一種悽慘可怕的氣氛充滿了屋子,像老貓的“嚎!嚎!”又像鬼一般地號叫,桌上的素燈一跳一跳的,那隻燈籠也是慘暗無光。金大娘的呻吟聲是越來越微弱,好像快要死了,鐵芳在外邊也不忍再著,且覺得一陣鼻酸,眼睛都發了潮潤,用袖子擦了一擦,轉過了身,心中就想:不如我硬走進去,索性與這婦人細說一說,也許能把她的心疼病兒治好了,但也許叫她心疼一下就死了。

正在猶豫未決之間,卻忽然又聽屋裡的金大娘暴嚷起來了,細一辨識,就聽她說:“滾吧!滾吧!以後別再提甚麼秦媽害我的心疼就得啦!還得把這丫頭的名字也給我改了,甚麼玉哩!芹哩!都不許叫!我恨那些個名字,聽見了沒有?”

四個女人一齊應著:“聽見啦!”

那杏花並帶著笑說:“以後就叫她桃花兒好了!您叫著也順嘴。我們一個杏兒,一個桃兒,永遠服侍著您,一直服侍您,一直服侍您活到八百歲,再送您到西天去。”

金大娘聽了這話,卻又呻吟了一陣,然而地又嚴厲地說:“只要以後我聽見誰再說那幾個字,成心來氣我,我就叫元猛來,當著我的面,把她的頭打爛了!”

這句話一說了出來,便沒有一個人再敢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出氣兒。鐵芳趴著窗窟窿又向裡瞧了瞧,就見柳素蘭倒還不怎麼樣,兩個丫鬟卻都臉色如白紙一般,尤其是秦媽害怕得最厲害,她渾身打顫,牙關並“咯答咯答”地直響。

此時鐵芳就站在樓攔旁,仰望著昏暗的長天,面受著凜測的北風,發呆地,聽著背後屋中那老妖魔似的婦人仍在呻吟,覺著又可憐又可恨。半天之後,燈光又向外移來,那柳素蘭就要出屋子,鐵芳卻一聳身就越過了欄杆跳到樓下,手提寶劍又往前院走去。身後燈光撲來了,鐵芳就趕緊又跳到房上,蹲了一會,只見那秦媽發顫的手提著燈籠,由裡院走出,披著鬥蓬的柳素蘭,嘴裡“嘟嚷”著,低聲罵著,身子急急地扭動,由後面趕到前面,就匆匆地回到屋裡。

她卻立時就驚訝起來了,說:“哎呀!那個人怎麼不見了?”疾忙又跑出屋來說:“那個人怎麼不見啦?唉!真是的!他怎麼會等不及我回來就走了呢!都怨那老東西,罰我跪了半天!”

她要來燈籠滿處去找,燈光晃晃地直找到大門旁邊,摸了摸鎖頭,還在門上面,鎖得很結實,她就叫著:“秦媽!快拿鑰匙來把門開開,我出去看著,也許他又跑到外邊去了!”嘆口氣又說:“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兒?沒等我把話說完,他就溜走了!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秦媽也更為驚懼地說:“他別是跑了,去告訴少太爺了吧!”

柳素蘭“哼”了一聲說:“我瞧他可沒有那大的膽子,他今天把玉芹送來,明天還許不敢跟少太爺說呢!說了又當怎麼樣,少太爺還真能拿鐵錘把我打死嗎?我不信他有那麼狠的心。我還是愛怎麼就怎麼樣!誰也管不了我!後樓上那個老天殺的,當面我怕她,背著面我給他念咒,快死!快死!心疼一下就把她疼死。秦媽!秦媽!快拿鑰匙去!”

鐵芳看完了這一幕情景,他便腳踏著屋瓦,伏著身而行,飛快地,他跳到院落之外,衚衕之中,由地下找著了那件老羊皮襖披在身上往北走了幾步,就見那邊的門已經開了。先透出燈光,隨著出現了搖搖晃晃的燈籠,那黃色閃閃的光圈之內,籠罩著身披鬥蓬,雲鬢蓬鬆的柳素蘭。她的身軀一扭一扭地來回地找,並且發著冷笑,自言自語地說:“你別走呀!我話還沒跟你說完呢!你不是為了我才來的嗎?我是由蘭州到肅州頂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