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之後,次英坐著不動,如真沒有動靜。於是次英說:“你不打?”

如真咬了下下唇,說:“我們先把事情談完,我再打。”

“也沒什麼好談的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讓我想想有沒有辦法把博士學位這一關鍵問題解決。還得先徵求墨院長的意見。”

“有必要的話,我可以同你一起去見他。”

“沒這必要。反正讓我想想。”但她仍是沒有走的意思。見如真還是不打,她說:“我等你打電話呢,也許與系裡有關。”

如真實在沒有理由不打,雖然心裡惱恨她的霸道。她拿出校內電話冊查出校長室的分機,打過去,是他私人秘書珍妮接的,如真報了名,對方說:

“真,你回來了!校長想開個小派對,慶賀這次中國之行的成功,就等著你回來才能開啊。”

“哦。”她也不知說什麼好,只機械性地反應,“是,我回來了。”

“那好,我告訴他。噢,對不起,請等一等。”

旋即她聽到熟悉又陌生,認為自己神經過敏卻又確知不是,常浮在心上卻又硬被壓制的,好想聽到又希望不要再聽到的聲音:“哈,是真,你終於回來了!”好熟悉的、喜歡的、知道不是偽裝的、爽朗的聲調,“我一直在等著你回來開個慶祝出征成功的宴會哩!等我選好了日期再發請帖給大家。你一時不會回上海去吧?”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會,校長。”偷覷了次英一眼,頓時收起笑容。

“那好,等著請帖吧。”如真剛要說謝謝而掛電話,對方忽然說:“啊,差點忘了,前兩天收到南京大學校長寄來的一本書,說是三十年代一位極有名作家寫的,送給我作個紀念。我當然是一個字也看不懂,想麻煩你給我介紹一下,唔,讓我看看。”如真聽見他叫珍妮查他的日程表,然後,他對著電話筒說:“你星期四下午的課上到四點半,也許找個星期四你的課後,我有半個小時的空檔,請你進來一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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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裡也想不出搪塞的話,但又不願讓次英起疑有什麼事,只好說:“唔,當然。”

掛了電話,為了避開次英兩隻探照燈,端了案頭一杯冷水喝了,才說:“原來是要開個慶祝會,我倒是忐忑不安了兩天,以為在上海沒辦妥什麼事。”放下杯子,瞟了次英一眼:“真要賀你有遠見,聽校長的口氣,真是十二萬分的滿意,他說要好好慶祝一下。”

“他還說什麼,你直說當然,當然。”

“噢,”她沒有防到她會這樣問,支吾了一下,說:“噢,他說他不另打電話給你了,反正選出了日子,校長室會發請帖過來的。”

往常,每逢聖誕及學年結束,理學院都有食物比較豐盛的雞尾酒會,李若愚堅持如真同他一起出席。如真對喝酒興趣不大,對有的很臭、有的臭得出奇的|乳酪更沒有好感,想盡方法推諉,但若愚說:“平時系裡有什麼聚會,你不想去,我不勉強,但院裡的,一年只有兩次的聚會,你就勉為其難吧。”她心裡不樂意,但還是順從地隨他去了。文學院好像沒什麼雞尾酒會,墨院長之前,是一位不喜歡同他下屬打成一片的老先生。史巴利倒開過一兩次小型的酒會,在文學院三樓的大會議室。若愚總說忙,不肯參加,如真認為自己是半時,到不到沒人會放在心上,所以沒去過。

墨院長接任之後,社交集會較多,他倒總給如真一份請帖,或要他秘書口頭通知,但如真始終覺得他不把半時工當一回事,不像對次英那樣十二萬分的重視,所以她不但不勉強若愚陪她去,連自己都很少出席。至於校長,往常除了一年一次在教職員餐室的校長單間舉行大型的聖誕晚會之外,當然是不可能請各院系的教授們晚宴的。聖誕晚宴,她也從不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