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就等到一些人又摔了錢,下了注,沉靜了一會之時,他就驀然高聲問道:“誰叫牛脖子?”他這話一喝出來,眼前的人齊都扭頭回身,驚訝之色現在每個的臉上,並有認識他的人,就遞笑招呼著說:“韓大爺!你老找誰?”

韓鐵芳第一句話是很和氣地,說:“請諸位閃開!我有點事。”接著卻沉下臉來,怒聲問道:“哪個是牛脖子!快出頭,我有幾句話說!”

立時,前邊的人就紛紛亂擠到了一旁,當中露出來那張破桌子,豆綠色的骰盆子,和兩盞很亮的清油燈,一疊一疊的銅錢。賭錢人都機靈,一看要出事,就齊都各自將自己的錢拿著揣起來,並有好幾個人的手指頭指著桌後的一個身披破馬褂的窮漢,都說:“他就叫牛脖子。這人就叫牛脖子!”

牛脖子的一張倒黴的臉兒,這時候都嚇黃了,被那燈光映得就跟老薑一樣的顏色。他的兩隻驚兔似的眼睛吧答吧答地望著韓鐵芳,起先他還沒看明白,後來他才認出來是韓鐵芳,他的臉色漸漸又由黃而轉成了蒼白色,可是兩隻眼睛越發的瞪起,把嘴一撇,哼哼地笑了兩聲,說:“喝!熟人哪!韓大爺你是在尉犁城露過臉的人,飛駱駝打跑了你,可又滿處找你找不著,如今你的大駕來到這兒,找我,有甚麼事呀?”

韓鐵芳厲色厲聲地說:“院中的那匹黑馬,是春大王爺的,我受她的話,千辛萬苦,才送到了尉犁,交給了春雪瓶。”

牛脖子撇嘴又笑說:“交給?好一個交給法兒!人家崩崩發出弩箭來,您大爺跟兔子似的,鑽進草裡才算逃了命,那天的事情誰不知道呀!尉犁城的人都笑掉了大牙啦!你別唬我,你的本事跟我差不多!得啦!……”

韓鐵芳卻把刀亮出來,向他指著,怒說:“你出來!那匹馬怎會到了你的手裡?告訴我,馬留下,你滾,不然我也知道你是半截山手下的強盜,今天我就叫你死在這裡!”

牛脖子也怒罵說:“小子,你惹不起飛駱駝,卻趕來欺侮我?難道我就怕了你嗎?”說時,他驀然抓起了骰盆子,雙手向韓鐵芳打去,韓鐵芳疾忙向旁一閃,骰盆子就飛到院裡去了,吧的一聲,摔得粉碎,牛脖子自褲帶上抽出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韓鐵芳也將鋼刀舉起,被燈光映得閃閃地奪目,兩旁的人都驚得往外跑,喊著、擠著,連門框帶屋門都“克叉!嘩啦!”擠斷了、撞倒了。

韓鐵芳高叫一聲:“大家留神!”他看見牛脖於也要隨著人往外跑,他卻一下跳到了桌上,把一盞油燈踢倒了,落地正燃著了一個人的褲腿,那人就驚慌地叫了起來,火光呼呼地騰起,眾人越發的驚叫,越發地亂擠,一個個都向屋外去奔命。有的一出屋就趴在地下,破人當橋似的踏著他的身子跑過去,呼聲、叫聲,像發了大水似的,衝捲了這小鎮。

牛脖子將短刀向韓鐵芳的腿上就扎,沒有扎著,韓鐵芳的鋼刀卻已落下,只聽見一聲大叫,這叫聲比一切人的叫聲都高、都慘,血水飛濺,牛脖子的身子就向下倒,一隻右臂都離了身子拋在一邊。

及至那些人都亂騰騰地擠出了店門,店門外也噹噹噹的驚人地響起了鑼聲,韓鐵芳疾忙跳下了桌子,腳踏著血泊,低頭一看見牛脖子已經臂斷人死,他倒不禁一驚,他就趕緊捉刀山屋,抓住了黑馬,牽著就往外走去。

他想先回孟老人的店裡再囑咐長福兒幾句話,卻不料來到這店門前,店門已然嚴嚴地關上了,而北邊卻有兩隻籠燈,十幾個人往這邊跑來,他想看多半是官人來了,就不敢再跳牆進內,遂跨上了黑馬,撥馬往南就跑。不料才出了鎮街,他的馬就幾乎撞在一個人的身上,他趕緊勒住了韁繩,卻聽馬前的這個短短的人,喘吁吁地說:“韓鐵芳!韓大爺!您,您是要走嗎?”

韓鐵芳在淡淡的月光之下詳細地辨識,就看出來正是長福兒,他就說:“是我!長福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