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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不了——當了個鎮長就敢欺侮人,簡直莫名其妙!”
彭石賢依然憤憤不平,申先生這才沉下了臉,過好一會,他終於放下了手上的工夫,在旁邊的一條破凳子上坐了下來:
“石賢,你說話不要用這種口氣,‘豈有此理’、‘莫明其妙’這叫做‘官腔’,這樣說話很不好!”
“可──可我這話不是對你說的呀。。。 ”
“對誰說話都一樣,你不應該這樣,也不需要這樣!”
彭石賢想要辯解,以為申先生誤解了他。但申先生的神情格外嚴肅,彭石賢不能理解申先生這態度怎麼會突然變了,便不說話,可也不願意離去。申先生仍然想著要說服這個固執的孩子:
“石賢,你知道人都要吃飯,要吃飯就少不得要做事,但這只是做人的一半,究竟怎樣吃飯,怎樣做事,人與人很不一樣。。。 這是勉強不得別人,也很難勉強自己的啊!”
於是,申先生便講出一長串的故事來:說有的人出生入死成了王侯將相,卻因為不會打拱作揖,便又銷聲匿跡;有的人大半生享盡榮華富貴,幡然醒悟,便情願去開荒種地,躲在深山裡,餓死也不肯出來做官;也還有許多名氣不小的詩人和畫家,最終看破紅塵,去深山大剎裡當了和尚。。。 所有這些都只因為他們不肯委曲了自己的性情!
“外國人都這樣嗎?這就是你常說的‘迴歸自然’。。。 ”
彭石賢平時學畫時就聽申先生說過迴歸自然的話,但聽不懂,同時,他的歷史知識也很淺薄,對這類故事少有了解。申先生則意外地感觸到了一點什麼:
“不是,我說的都是中國的事情,我們到底是中國人啊!中國這類人物太多了,外國倒是少見。。。 我也不是在跟你說‘迴歸自然’的話,這叫做避世,或者叫做出世吧。。。 ”
彭石賢更加不能理解:
“pi世。。。 chu世?是哪幾個字。。。 可是——我不!”
申先生閉目思索著:
“躲避的避,出世,大概是超脫塵世的意思——這話扯得太遠了。。。 石賢,我問你,你現在是想當俠客呢,還是想當和尚?”
小時候,彭石賢說過要當和尚,後來,聽張仁茂說書講古,他又想去當俠客。現在,他以為申先生還是在拿這些傻話來逗玩他,一點不感興趣。
“可你為什麼要躲避,為什麼要超脫?我看你根本不用那樣做的,有我炳哥幫忙,倪老師不就去上大學了!我炳哥也受過龔淑瑤的氣——你去外地當畫家才是真正的為人民服務,沒誰能阻擋得了——我是特意來說這話的!”
“你真是非要讓我去學倪老師不可嗎?那好吧,我以後聽你的是了。。。 這行了吧,你該回家去了!”
“那太好了!你剛才說的謎語我知道,對門山上的紅綠傘是蘑菇,還有,你問我將來想做什麼,我當然是想當革命英雄啦!”
彭石賢馬上高興起來,但不肯馬上回家去。申先生本想敷衍了事,不料面前這個孩子竟使他擺脫不開,他的話本來也難以自圓其說,申皮貨逃脫不了世俗,收皮貨只不過是一種執傲。
申先生無法面對這個孩子的發問。他曾與張仁茂說起過,他的一生全是錯,首先是錯誤地出生在一箇中國封建的官宦世家,祖父是個腐朽頑固的保皇派,西方的堅船利炮開啟了中國的大門,一片驚慌之中,朝野對改革改良,革新革命議論紛紛,這個拖著條特長大辮子的枯瘦的小老頭,臨終時,從他那朦朧渾濁的眼裡滲出一線淚水,卻不忘讓兒子效忠奄奄一息的皇室。然而,兒子作為一名沒落王朝的普通外交官回天乏術,隨著王朝的覆滅,他被永遠地拋落在海外了,申先生少年時即告別母親(生母是二房姨太)離開故土,遠涉重洋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