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上前接過石賢手上的獸皮,給申先生送過去,接著拿起石賢放下的刮刀幫著申先生刮削起來,他做事幹淨利索,刮削獸皮的事與申先生配合默契,看來他不是第一次幫申先生的忙了。一時,他們都把彭石賢涼在了一旁。這讓彭石賢好些的喪氣。

“回家去吧,你媽見你今天爬山,牽掛著你累了,餓了,早給你做好了飯菜,你就別讓她懸著心等你了!”

彭石賢只得無可奈何地往外走。這時,申先生放下手頭的工夫,送石賢到大門口,拉著他的手說:

“謝謝你的關心,真讓我對不起你這小夥計了,你就別為我操心吧,大人們許多的事情你現在還不容易弄明白,我沒想讓你真學這皮貨手藝,畫畫之類的事也該擱一擱,別胡思亂想了,更不要去招惹人,那是些一點意思也沒有的事——你可千萬要聽我這話啊! 真想做英雄可得有真知識,留住真性情; 眼下你就好好地去讀書,準備報考中學──智慧是上帝的賜予,書是人類走出矇昧的階梯這對你和學慈都一樣。”

彭石賢感動了,他見到了申先生真摯的愛心,殷切的期待,差點湧上眼淚來,雖然他並不理解這些話的深意,也仍然不明白申先生為什麼定要“避世”,而且那麼執拗。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點了點頭,含著眼淚走了。

自從土改過後,張仁茂像蝸牛一樣禁錮在自己的家裡,除了常來申先生家裡閒聊閒坐,很少與別人交往,申家人倒是高興地接納了他,申先生與他還很談得來。人的心中有了塊壘,總是不吐不快,人之所以獨來獨往,只是周圍沒有知心知已而已。申先生是有學問的人,張仁茂雖然不贊成他那孤高苦節的處世態度,卻能給以深刻的理解與同情。申先生雖然也把張仁茂看作世俗中人,但不能不感嘆他為人的正直與仗義。張仁茂有著豐富的江湖見識,深諳民俗風情,尤其是對世態人心的洞察常使申先生覺得新奇而獨到。他有著許多聊齋式的奇聞異趣,比如獵人與野獸或友善相處或相互欺詐搏殺的恩仇故事。同時,他也通曉些皮貨質地的好壞,瞭解些皮貨的來路。在張仁茂來申家幫忙或者哄著小孫子來閒坐的時候,兩人還常常扯出些自己的經歷和感慨來。有時,土老頭竟能憑著他讀過的半本《三字經》與洋博士談經論道,對那些“迴歸自然”之類的說法或認同,或讚賞,這種奇特的土洋結合,極低層面上的中西文化交流,倒也可以說得上合璧生輝。

“先生,你又跟我這傻侄兒說什麼“大道”了?”

“這孩子非讓我丟了這皮貨生意去給人畫畫不可,他還定要與我們那位女鎮長去打一場官司——這孩子簡直是走火入魔了!”

現在,申先生有如自己失了火,又讓小孩惹著了,正愁著不知如何幫助石賢脫身。張仁茂則坦蕩一些,顯得不那麼經意,他稱呼申先生常常省去了他的姓氏,說:

“先生,果真這樣,你那背十字架的耶穌,或者偷火天神的外國故事往後就別與他去說了。”

“我今天說的倒是些中國故事——可我什麼也沒說明白,跟他說什麼都沒用了!”

“是呢,人各有性,石賢不像學慈,我們已經關不住他,也勉強不得他了,可是,凡事都有個自然——那你就聽其自然好了。”

“聽其自然?是啊,你這話比我那回歸自然之說要好多了呢!”

如何教育孩子的事,這兩人以前就有過些論說。張仁茂這話,是他剛才見到了申先生把學慈關在房子裡不讓出來,他認為這種教子方式是在編織籠子,他以前就曾說過,在籠子裡養大的鳥一出去會被老鷹叼走,關順了性子的家豬遠敵不過一隻小豹。本來,申先生所謂的“迴歸自然”之說不過從書本中得來,未見能實踐得了,而他那種自我封閉的避世態度最終也只得到了比別人更多的痛苦和磨難,更多鬱積不化的憂傷和悲憤。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