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膝蓋處,仰起頭來,卻笑道:“鄭姐姐!”

鄭婉芷一身湖色地銀絲四季花紋庫錦的高腰襦裙,外罩品藍地牡丹蓮花紋織金妝花緞的斜襟長袍,背光站在她面前,高高地綰著望仙髻,正簪著一隻鳳頭釵,十二股金絲擰作尾羽,作了簪身,那鳳嘴裡銜了一串珠滴,十二顆渾圓的琉璃珠子,從髻上,一直垂到右耳前方,她人已站定,而那一串珠滴仍舊猶自晃著。

“長公主竟還認得我……”鄭婉芷正身立著,嘴角輕扯出一抹嘲諷的笑。

* * *

泠霜抿唇一笑,手在一旁的花籬上虛虛一撐,徐徐站起身來,拈著湘妃竹製的扇柄,輕搭在裙裾上。她纖纖盈盈,娉婷而立,兩邊花籬裡臨風招展的姚黃襯作華麗背景,映得她一身海棠紅的廣袖羅裙殊麗異常,三年的顛沛流離,依舊洗不去風華絕代。

在這臨安抑或是天下,她袁泠霜的長相佔不得魁首,不管是從前那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瑗妃,還是她母親柔妃都比她美貌,就連她鄭家的二姐妹,也不輸多少,可是,她袁泠霜身上卻有一股天生的氣韻,讓人折服雍容,讓人仰視的冷傲,讓人欽佩的霸氣。

傾國傾城的女子,憑的唯有一張美顏,一生依附於男人,憑夫貴,憑子貴,可是,像袁泠霜這樣的女子,卻是獨立於天地,沒有依託,絲毫不損其光芒。正如她自小到現在,身邊的這些男人,皆是人中之龍,天之嬌子,可是,縱使在他們中間,也依舊不影響她的耀眼。

她鄭婉芷一生爭強好勝,不肯服人,可是,這一次,似乎,她,真的輸了。輸了愛情,輸了身份,亦輸了天下!可笑的是,這一場賭局,恰恰是她自己擺下的,三年前,那個燈火昏昏的暗夜。

六年前,從父親告訴她,她將成為袁家的二兒媳,袁泠傲的妻子的那一刻,她似乎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所要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

父親的書房,是全家最莊嚴肅穆的地方,所有攸關鄭氏滿門榮辱生死的決定,都是在中庭那間不起眼的小書齋裡作出的。自從太子被廢的詔書頒佈以後,整個鄭家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中。母親每日以淚洗面。因為,她的胞姐,廢太子妃,即將與被廢為廣陵王的太子一起啟程赴封邑,這一去,基本就是生離死別,今生,再見不得了的。自古以來,廢太子只有兩條路:一是死,二,便是流放,基本等於終身圈禁,而且,還要時時擔心會被新當權者或是正當權者隨時一道詔書要去性命。

鄭婉蘭從廢太子詔書頒下的前一個月,就與太子一起被軟禁在東宮。

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鄭家的男人,已沒有一個顧得上姐姐的死活。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管家來到她的繡樓,親自引她去父親的書房那個鄭家的女人永遠沒有資格踏進的地方。

管家引她到廳外,躬身停下,道:“老爺交代,只請二小姐一人進去,老奴告退。”

她在門前站定,那一剎那,她居然想逃。是的,生平第一次,外人口中巾幗不讓鬚眉的鄭婉芷,想逃,想逃得遠遠地,離開臨安,離開周國,離開這一切一切可以預見的悲劇。

可是,她沒有。因為,她知道,她不能。

雙開的冰凌紋格扇門,在她手下輕輕一推,排闥而開。那一瞬,滿滿一屋子的人全數抬起頭來,將目光系在她身上她的父親,她的兄弟們,她的叔伯,以及,鄭氏一脈幾個的盟友,與父親來往最密切的幾位當朝權貴。

“芷兒,為父為你訂了一門親事,二殿下人品貴重,德才兼備……”父親下頜的那一撮鬍鬚已經零星見了幾縷白色,她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知道,那一把鬍鬚,隨著他講話時下頜骨的震動,一抖一抖。終於,她還是逃不開這宿命,與姐姐一樣,一生就決定在了這件晦暗的小書房裡。

她不知道自己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