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你才知道手中所拿到的,只是一個——烏有……一切都消逝了,只剩下了空虛。……我已經有二十年不說家鄉話了,我的父母的語言。這幾年,我對那種話已經是一個陌生人了……你真是比我快樂啊!你有許多東西:司塔克和喬爾嘉(她的孩子)……許多愉快的資訊,撫愛,你自己的親人,你愛的花草,你的野梣樹、白牆、榛子、樹林,你的農婦和她們的兒女……請你代我致敬那些樹林、野梣樹、我的木馬和老何魯薄娃(乳母)的墳墓吧!……一二年後,我將擺脫這裡的一切,乾脆回到你和我們自己家人身邊去。” 電子書 分享網站

7“創作總根於愛”(2)

原來他雖有了地位、名譽和金錢,這些世俗的榮利,而仍然感到悒鬱不安,感到人生的痛苦,乃是缺少一種最大最重要的享受——愛的享受。愛是無所不包的博大,是心靈的聖劑。一經離開自己的家鄉和故居,離開自己的親屬,縱使獲得世俗的榮利,人生依舊不能滿足。和其曾經享受過的愛相比較,世俗的榮利實在微不足道。故鄉和親屬,是自己所愛的,並且是以愛來哺養過自己的,一旦在自己的靈魂裡復活,便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了。人生的豐富和意味,便在這裡。

生命不能離開愛,有如花木不能離開泥土。凡是引人向善、向美,把人性引往高尚處的力量,便是愛的力量。對故鄉的眷戀,對鄉親的懷念,再擴充套件至對全人類的悲憫,其動力全是愛。追求世俗的榮利是泯滅人性的。“你記得嗎?”這呼喚乃是一種使人回覆善良人性的呼喚。此段參考王西彥:《書和生活》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第314—316頁。

藝術家的愛特別表現在對人的痛苦和不幸的同情中。藝術家是敏感的,最容易與人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痛癢相關、感同身受,他的憂人之憂,急人之急,視別人的苦難即自己的苦難,見人戴上鎖鏈猶如自己也戴上鐐銬。盧梭曾指出這一點:“愛我們的同類,與其說是由於我們感到了他們的快樂,不如說是由於我們感到了他們的痛苦;因為在痛苦中,我們才能更好地看出我們天性的一致。”《愛彌兒》商務印書館1978年版上冊第303頁。魯迅也說,“博大的詩人”感得“全人間世,而同時又領會天國之極樂和地獄之大苦惱的精神相通”。《詩歌之敵》。這就是他後來說的“一身就是大眾的一體”及“心事浩茫連廣宇”的意思,他自己是有深切體驗的:“好像全世界的苦惱,萃於一身,在替大眾受罪似的。”《二心集·序言》。這種同情不僅包括身體,也包括精神道德領域。以精神道德而論,他們能體察人的一切罪愆,感受無辜人們身上潛在的罪惡。羅曼·羅蘭甚至說:“我對待我所愛的人,就同我熟識的某些婦女對待她們自己那樣。她們不希望別人愛她們非天性所固有的東西,或者僅僅愛她們漂亮,而閉眼不看她們的缺點。她們希望別人也愛她們的缺點甚至毛病,因為這是她們天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正是這樣愛她們的,甚至連她們身上我所仇恨的東西也一起愛。”《三人書簡·羅曼·羅蘭致高爾基》。無疑,這是一種更為深刻的愛。

在藝術家中,對愛講得最徹底的是泰戈爾。他主張“對於一切生物都應得有無限的愛。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應當擴充沒有界限的愛。行住坐臥都須想著要行這宇宙善意。愛就是完全的意識。……愛本是包圍我們一切事物之究極意義。愛不僅是感情,並且又是真理”。《塔果爾及其森林哲學》商務印書館1922年版第189頁。我們據此可以結論說,在藝術領域,生命科學的基本內容就是把個人的愛和關懷之心推廣到他本身以外去,生命本質科學是愛的科學。一個人內心裡充滿了對整體的愛,充滿了對別人的愛和關懷之情,就會獲得充實的生命。所以愛是在獻出自己中求得自己,愛將收受和拋棄自由和束縛兩事合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