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則搭的卻是貨船,從長江而走,比及到得京城,已是四月。眼看不得進場,住在那張老兒的豆腐店中,即欲回家。海安、海雄齊道:“老爺千里萬里,經了多少跋涉,方才來到京都。雖則未得入場,今日空回,豈不費了一腔心血麼?不如且在這裡老兒店中住下,再宿一科,亦不致抱恨呢!”海瑞道:“雖然住在這裡宿科是極好的事,但家中盼望,卻怎好?”海安道:“不妨。奶奶如今在老夫人府中,如今有老夫人料理,即使十載不回,亦不用掛心的。況且同年李純陽老爺新點了翰林,也要在京候了散館,方才回去。在省時,與老爺最稱相知的,即有什麼薪水不敷,亦可望他資助,決然不吝的。”海瑞聽了,自思二人之言也自有理,便道:“如此且宿一科,修書回家報知,使他們免得掛念才好。”遂立時修了書信,就挽了傳驛遞迴粵東,轉寄瓊南。從此海瑞便在京宿科,就在張老兒豆腐店中住下。

再說那張老兒本是南京人,只因少年時到了京都來,娶了一房妻子仇氏。這仇氏自嫁到張老兒手上,並未生男,數載之間,產下一女。卻也古怪,不知怎的,當那仇氏生產女兒之夕,只聞天上音樂嘹亮。比及分娩之時,只見異香滿室。生下地來,卻是帶著一個紫色包。加以剖開時,卻是一女。因見此異,張老兒知此女日後必貴,即也歡喜,全不以生女為恨。及至七八歲,便生得如花似玉。仇氏略知詩書,恰好這女兒又喜的是文字,不去遊嬉,卻要母親教她識字。自己取了個名兒,喚做元春。正是:只因生相多奇異,致有椒房寵信恩。

畢竟那元春後來如何大貴之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正士遭逢坎坷

卻說元春自幼好隨著母親學習認字。卻也古怪,她的母親不過略識數行而已,惟這元春,不上二年間,竟比她母親多識幾倍字。卻這般聰慧穎悟非常,所以儼然一個女才子。每日只管央父親去買各項書籍以及各家書鈔回來細看。不數月,竟會作起詩來。這張老兒看她如此聰明,心花都開了,愛如掌珠,諸事多不敢拗她,雖屬小小生意,家道貧窮,然元春說要那一本書看,她便十分委曲,都買了來與她。再不道這豆腐店的女兒,竟堆了一案的書籍。

其妻仇氏見老兒過愛得狠,常諫道:“我們如此清貧,有了個女兒,只望她做些針線,添補家計。怎麼還順著她混亂花費錢鈔?東一部西一本的,買著許多書紙做什麼?我當日亦是父母把我貴氣,教我讀書識字,只望我後來不知怎的帶挈她。

後來嫁到個胡經歷,不五年我便做了寡婦。此時父母又死了,哥嫂不情,無奈才嫁了你。如今只落得做一個當爐賃舂的卓文君。看來女子識字,十個中再沒一個好命的。今後再休驕縱慣她,還是叫她做些針線,幫幫家用才是呢!”張老兒道:“這是她小兒女的情性,管她則甚?然做些針線亦是正事。你的女兒,你難道說不得她麼?”說過之後,其母便屢屢止這元春不要讀書做詩,做活幫家才是。這元春聽了母親的言語,不敢不遵,便日裡幫著母親做活,夜裡稍暇,仍背地執著書卷,不忍釋手的看。

其時,元春已是十五歲了,海瑞在她店中住的時節,常常見她。然海瑞是正氣的人,雖見了這般如花似玉的美女,卻也不大留心她。所以元春見了他也不十分躲避。張老兒看了海瑞這樣至誠,常道:“我兒,這位海老爺自從到我們店中以來,不曾偷眼看人,不曾說過一句無禮的話,況且又待我們這般情義,只如家人父子一般,你也不必故意躲避了。況且他常在這裡住的,要躲避時,奈房子又小,怎麼躲避得許多呢?”因有了這句話,元春也就不用故意躲避了。暫且不表。

再說那嚴嵩自從得幸,常在帝前供奉。帝惟其言是從,惟其計是聽,一時顯赫無比,此際已為通政司了。他在京建府第,買僮畜婢,娶了兩房夫人,又終日與張志伯在外面賣官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