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汾由於立場的緣故,一時沒像鄭渭般想那麼遠,但也隱隱覺得不是很妥當,說道:“這個法子,做起來應該不難。只是……會否有損我們立國之信譽?”

楊定國道:“事情有經權之分!雖然現在北庭之戰已經結束,但中部的情況卻比戰爭還危險。在這種時候必須當機立斷,從權行事!而且我敢斷言,若是將這些奸商剷除,不但不會有損我們立國之信譽,而且全境之內,無論軍民都會歡呼稱頌。”

張毅也點頭道:“國老此策也有道理。天下之綱常大義,莫過於君臣,然而孟子云:‘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臣不可弒君,此為千古大禁,但**之獨夫則當除之而後快。君猶如此,何況商賈?這便是從經還是從權的分別了。高昌、龜茲的那些奸商不顧國困民貧,還在那裡拼命抬高糧價,弄得國家困頓,軍士生忿,民怨載道,若我們趁勢將這些害群之馬除掉,不僅軍心可慰,百姓也必然拍手叫好。”

郭汾聽得有些猶豫,問鄭渭和薛複道:“鄭長史、薛都督認為怎麼樣?士兵與百姓會否反對?”

薛復想了想,很謹慎地道:“士兵們對這種禍國殃民的奸商最是反感痛恨,如果我們事前能夠加以說明,全軍兵將對此是不會有意見的。”他這兩句話其實只是陳述事實,但說將出來卻彷彿薛復也贊同了一般,郭汾也就點了點頭。

鄭渭道:“老百姓多半也不會罵,若將這些高昌大商人剷除,高昌的糧價馬上就能降下來,中部的百姓多半會像楊國老說的那樣歡呼稱頌。”

郭汾道:“照這樣說,薛都督和鄭渭長史都是贊成楊國老的這個建策的了……”

鄭渭馬上就打斷道:“不,我不贊成,嗯,不是不贊成,我是反對!這件事情,無論如何做不得!”

楊定國等一怔,張毅道:“鄭長史是怕行不通麼?”

“怎麼會行不通!這件事情容易得緊!”鄭渭道:“我軍在高昌、回紇的威信早已確立,要辦成這件事情,甚至不需要派個大員去,也不需要軍方動手,只需一個狡猾的小吏,拿著一紙命令,就足以掀翻一個大商家,抖出萬石小麥來。至於要從律法上給那些商家找個罪名,那就更加簡單了。”

楊定國道:“既然軍民快意,百姓贊成,事情又能辦,鄭長史為何還要反對?”

鄭渭道:“士兵贊成的事情,就能做麼?百姓贊成的事情,就能做麼?”

楊定國眉毛摶了起來,覺得鄭渭這兩句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道:“若是順應軍心民心的事情,為何不能做?”

鄭渭道:“若只是讓軍民一時痛快,益得他們短淺,卻害得他們深長,這樣的事情就不能做!楊國老,我實對你說,那些商家所建的那些大倉庫在哪裡我大多知道,因為他們建倉的地皮就都是我批出去的所以我說要取他們的糧食很容易。可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他們買來了糧食而沒有偷偷摸摸地藏起來,卻就放在我們看得清楚明白的地方?”

“這……”

鄭渭道:“他們堂而皇之地建糧倉,那是因為他們相信我們不會派人去侵犯他們的這些糧倉!這是我們和他們之間的默契,若是打破了這層默契,巧取也好,豪奪也罷,要得到這些糧食都是很容易的,但我們立國之根基可就蕩然無存了!”

楊定國搖頭道:“我們立國的根基,可不在這上面!我們是靠將士浴血打下來的這個天下,我們是靠百姓支援撐起來的這座江山!我們的律法,是保護百姓的,不是保護這些奸商的!”

鄭渭卻道:“律不可移,法不認人!律法面前,哪有什麼奸商、百姓的分別?律法之作用,就在於那些奸商就算是壞人,只要他們沒有觸犯律法,我們就不能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