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他仰人鼻息地過日子。做武官時他愛好雅緻,多寫文章,恐怕同僚之中真能與他有共同語言人寥寥無幾,不過後來就算轉為文官,他身上原有的粗豪放縱之氣恐怕又和讀書人格格不入,雖然大家偶有唱和,終究不能交心。所以他無論在什麼地方,似乎都是人群中的異類,無法擺脫根深蒂固的孤獨感。他始終是不得意的,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太個性,太隨意,太藝術。政治這種事情,不是他能玩得了的。所謂的機會,並沒有給這樣的人做過準備。晚年賀鑄寓居於蘇州橫塘,一個並不見得很美麗的地方。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年華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一日他偶遇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匆忙之間只能看到那人曼妙婆娑的身影,讓他怦然心動,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沒了蹤影。不勝悵然,想入非非。心懷惆悵,回到家裡,低徊不已,就寫下了這首小詞。這樣的心情當真是幽微,起始就拈用了曹植《洛神賦》裡的“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的句意。悵惘之情溢於言表。黃庭堅認為這首詞堪比秦觀的名作《好事近·夢中作》:“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飛雲當面化龍蛇,天矯轉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就寫詩一首《寄賀方回》感嘆:“少遊醉臥古藤下,誰與愁眉喝一杯?解道江南斷腸句,只今惟有賀方回。”可見對賀鑄的推崇。所謂斷腸,說的就是纏綿溫婉。

這首詞結句:“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是篇中精華,連用三種景物,表達自己內心的愁緒,意境充盈漲滿,賀鑄因此得了個雅號“賀梅子”。

豔遇,似乎是一個充滿了空間的意象。故事裡沒有主角,幾乎可以沒有地點,只需要一個路口,一個眼神,就夠了。時間千年過往,花開花落,斗轉星移,到底不變的還是一個真心。

這首詞所說的豔遇到底屬不屬實,已經不可查證。流水落花一相逢,或許那也只是一個錯覺。其實賀鑄和妻子趙氏非常相愛。趙氏是宗室之女,卻甚是賢惠,夫妻之間感情深厚,可惜的是他們沒有足夠的幸運。

好像記得一本書上說,婚姻之事,好的分為和諧,幸福,美滿,三種。和諧已經是難能可貴,夫婦得以互相體貼,日子也能稱得上好了。但是隻是這樣尚不能稱為幸福。幸福的夫妻不但要能體貼對方,而且能心意相同,寵辱與共,這樣的日子是幸福的,美好的,但是隻是這樣依然不能稱為美滿。多少夫妻情深義重,卻不能得享永年。一方折去,美而不滿,仍然不能算是上上的婚姻。

看這世上,能有美滿婚姻的倒有多少呢?在他五十多歲的時候,他的妻子去世了。難過的賀鑄寫了這闋《思越人》: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一個人的詩意江湖(3)

這闋詞與蘇軾的《江城子》並稱為宋人悼亡詞中雙璧。都是情之所至,筆之所至,沒有雕琢宣講,都是悽然的自語,也就感人至深。

《思越人》詞牌更常見的名稱是《鷓鴣天》,賀鑄習慣為自己的詞作另外起個別名,所以這闋詞他也給起了個名字叫做《半死桐》,古人一向認為梧桐是夫妻情義的象徵,其中感懷,大約如此。通篇沒有華麗的字眼,沒有典故,只有喃喃自語,暗自傷神。他已經老了,當年江湖漂泊的雄姿英風早已經蕩然無存,一個人守著燈火,孤獨地坐著。自然而然想起妻子“挑燈夜補衣”的事情來。

賀鑄年輕時曾寫過一首《問內》。詩中曾經寫過的事情: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