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奇裝異服”裡世紀40 年代,戰爭的硝煙並沒有淹沒上海的繁華,古、今、中、外的文化漩渦般席捲,衝擊得這座城市熱鬧非凡。

迷絢的霓虹燈下是匆匆的人群,晚歸、赴宴還是赴約,我們不得而知。霓虹燈光看得久了,紅的、綠的暈得整個夜晚好生神秘爛漫。

角落的各種故事便也有了迷醉的背景色。車燈閃過,照亮人行道上攢動的亮色。不知哪家店裡周璇式的歌聲夜鶯般婉轉闖入,越來越明晰,要為這片攢動的明亮帶來觸動的開場。

說笑聲縈繞這片明亮勾勒出的,是跳動的妖嬈。幾個衣著時興的女子步步生香。細看她們化為肌膚的華衫,無一不是最近最為火熱的旗袍樣式。高至耳垂的立領,束起的捲髮,瀟灑不失端莊。旁邊這位身著“蝴蝶旗袍”的女子,走動時下襬隨勢飄動,有幾分電影明星“蝴蝶”的浪漫。緊挨著的女子走步間挺立胸膛,時不時瞟一眼四周,她知道她連夜趕製的鑲珍珠花邊式旗袍,是聲名顯赫的名媛薛錦園昨天在南京路大東舞廳才第一次亮相的樣式,一定能掙得不少目光。

上海在那個年代扮演著時尚先驅者的角色,每一種新潮的醞釀時間都極其短暫,正在興頭已成過去。讓追趕的人總是望塵莫及,又樂此不疲。引領的人卻是嫌花樣不夠。

時光的鏡頭拉到一個午後的時裝店,不算明媚的陽光卻讓牌匾上“造寸時裝店”五個大字熠熠生輝。這個初來乍到的服裝店,才開張不久,卻很快因裁縫“小浦東”………張造寸手藝高超,而受到上海女人們的青睞。張造寸師傅懂女人,更懂如何裝飾女人,他能根據女性不同的身材條件,為她們製出遮蔽缺點、突顯長處的衣裙。來這兒的女人們穿著新衣總是能在面前這方銅鏡前轉來轉去, 甚是歡欣,彷彿已從鏡中看到了無數女人的嫉妒,男人的傾心。

店內傳來撲哧的笑聲,帶著幾分釋然,在暖洋洋的下午甚是好聽。店內坐了一名面容姣好、氣質不凡的女子。修長的頸依著立領,斜下的門襟鑲著闊邊,精細的盤扣將上衣緊緊縛在肌膚上,束腰身,緊袖及肘。玫紅上衣緊搭紅色大裙,鮮亮至極,頗與眉宇間的傲氣相襯。若是換了低眉順眼的小家碧玉,怕是要被這一身紅裝模糊了面目,搶佔了靈氣。這位氣場強大的小姐不是別人,正是有服裝界頑童之稱的張愛玲。

原本張愛玲是面帶慍色,她正在向張造寸談及最近小報記者在文章中說“張愛玲穿奇裝異服”,更是有好事的漫畫家畫了一副“奇裝炫人的張愛玲”刊登在報紙上。張造寸聽了笑說:“張小姐儂穿儂的紅裝與人家不搭界!說句公道話,儂穿的衣裳算不上時髦,更不是奇裝異服!上海灘穿奇奇怪怪衣裳的人多著呢,為啥偏盯牢儂?因為儂是有名氣的作家,小報記者在儂身上找新聞!”張造寸一講完,張愛玲就撲哧地笑出來。

前幾日張愛玲興沖沖地到店內,張造寸知道這位小姐肯定又是在家裡琢磨出新花樣,要來找他製衣了。果然,張愛玲拿出自己新畫的自畫像,畫裡的張愛玲一身紅衣。張造寸頓覺無奈。照常理來講,面板白皙身材瘦高的張愛玲是不適合一身大紅的。上次的紅裙自己沒有勸過張小姐,這次肯定也是多說無用。當張造寸作出這件古典上衣後,還是忍不住告訴張愛玲這件玫紅的上衣可以和各種色彩的裙子搭配,但切不可與大紅為伍。然而,結果可想而知。張造寸看著眼前情理之中的紅衣女子,卻是意料之外地煞是好看,怎麼看也是看不夠的。他便從心裡驚歎,這是怎樣的奇女子!

張愛玲喜歡置辦衣物,穿得熱鬧。她自己的獎學金、稿費,時常都會變成喜愛的布料。她的經濟狀況從來不差,這也是她有底氣地講出“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的原因。她稱自己“拘拘束束的苦樂是屬於小資產階級的”。(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出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