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薔薇

一轉校(上)

警車爆燃造成吸入性損傷以致死亡的屍檢結果沒什麼爭議,始終咬緊牙關戰慄著站在一旁的陳海濱妻子驀地一晃,頭重腳輕地就要栽到在地,幾乎戧撞暈厥的瞬間又被監獄看守所一眾到場慰問的領導慌里慌張地攙扶住,渾身癱軟地靠坐在走廊的塑膠長椅上。

顧形銜著煙,沉默地站在層疊關切的人群以外,眼睛裡乾巴巴地發澀,卻擠不出丁點兒溼潤來,只是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菸,定定地看著正在跟那幾位代為主持場面的看守所領導說明釋意鑑定報告的祝思來,欲言又止地扭身晃開,捏著菸頭準備找個彈撣菸灰的去處,眺眼卻看見披掛著校服縮在殯儀館走廊窗臺牆垛角落裡的陳冕,猶豫地頓了下腳步。

顧形其實有段時間沒見過被陳海濱掛在嘴邊上的寶貝兒子。在同齡人當中身量算挺拔的大小夥子模樣肖似陳海濱的妻子更多,他跟人群當中無聲淌淚的悲慟有些格格不入,甩著纏在腕子上的校牌,蹲坐在籃球上百無聊賴地皺眉頭。

陳冕先看著停在自己跟前的鞋尖,然後才抬起腦袋盯著顧形看了幾秒,大概是早都忘了這位看著眼熟的警察叔叔姓甚名誰是個什麼來處,抿著嘴唇咕噥了一會兒,到底是一聲沒吭,只輕輕地衝著顧形點了下頭,然後耷拉著腦袋尷尬地耙了耙頭頂又彆扭地開口:“叔,有充電寶嗎?我手機沒電了。”

顧形沒來由地有點兒窩火,先沒搭理陳冕,銜著煙踱開幾步忽然回頭,垂下視線直楞楞地看向他掛在肩膀上的校服。

“陳冕。”

顧形難得沒對孩子斂著情緒,這一嗓子低沉威懾十足。陳冕吊兒郎當的動作被他嚇得一哆嗦,有些莫名忌憚地抬起頭,眼神晃動像是在偷偷摸摸地審度,琢磨了好半晌才蚊子哼哼似的開口:“……你跟我爸挺熟?”

“說挺熟都生分了。”顧形不打算跟他浮於表面地扯這些有的沒的,揚起下頦點了點他校服上的徽章,“上次還聽他說想找關係給你辦升學的事兒。市重點——什麼時候轉校了?”

“連我媽跟他吵架的事兒都聽過,那屬實挺熟的。”

陳冕歪著腦袋撇下嘴角,“轉了有陣子了,寒假回來就轉了。反正去哪兒上學我都是聽我媽通知,她高高興興地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不過我爸他不願意。手續都辦好了還讓我退,跟我媽鬧了好大一通呢,見天兒不著家……從我記事到現在,一年到頭也跟他說不上幾句話,但凡開口就是吵架,上次回來說是又掛了處分掉了職稱什麼的,倆人剛嚷嚷要離婚呢,誰成想再知道他的信兒人就躺這了……也不知道我媽傷心個什麼勁,沒人煩她不挺好。”

陳冕總算遲鈍地冒出幾分生離死別的觸動。他聲音一哽,不再開口,勢要牢牢扶穩腦袋頂上叛逆青少年的名頭,垂頭耷腦地擺了擺手,指著不遠處的顧形身後:“你問完了沒有?那邊有人找,有事兒找我媽去,沒事兒別來煩我。”

殯儀館善後的瑣碎看守所和監獄的領導各攤了半數。顧形跟著祝思來跨步上車那會兒,陳海濱因公務犧牲的流程手續就已經言之鑿鑿的要落到實處。把車開出殯儀館正門的時候他又看見陳冕,小孩兒好像是借了保安室的電源和打火機,偷偷摸摸地咬著翕動明暗的菸頭,一動不動地蜷在陰影深處。

祝思來隔著車窗也望了陳冕一眼,緩慢地吁了一聲:“陳冕是不是前陣子剛跟陳海濱鬧了什麼彆扭?這麼半天……我看他好像是連個面也沒露?”

“半大小子的年紀,能跟他老子有什麼好聲好氣的溝通。鬧彆扭要麼是因為交朋友,要麼是因為學校裡頭——”

顧形撐著方向盤輕輕敲了兩敲,忽然朝著祝思來彈了聲響指,“你是不是有同學在教育行業裡工作?能不能幫我打聽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