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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一樣!”玄霄厲聲道,“那些妖魔鬼怪是性命,你同門的命便不是性命!”
雲天青垂眸盯著羲和炙熱的劍尖,聲音又輕又沉,彷彿他眼前的這柄神兵不過一根巷尾枝柳,而他懷中那個酷似人類的嬰兒的生命重逾千鈞。
“都說道者修心,這一劍若對著手無寸鐵的幼妖斬下,與屠殺老幼有什麼區別。師兄又要如何對答本心?
“你我的性命自然珍貴,但在我看來,所有那些無辜的性命,也無有不同。”
“——無有不同。”玄霄輕念道,又猛地大笑起來,眉目如燃,“無有不同……好個無有不同!”
“於我而言,這妖物與其它孽畜,確是無有不同!”
羲和烈然頓轉,雷霆驟落,直取雲天青懷中襁褓。玄霄修為已逾半仙,這一招又是挾怒而出,其劍來勢淒厲,嘯聲如焚,絕竟迴轉,貼著有去無回的劍意裂空而來。
殷紅血珠爬過交錯脈絡,順著蒼白的指尖滴落在石階上,形成一團暗紅的傷痕。
那是玄霄的血,又像他此刻的眼神。
傷及劍主的羲和嘶聲哀鳴起來。
陽劍被他人御使,怒火沖天,玄炎由劍心炸開,雲天青只覺掌心劇痛,赤紅長劍脫手而出,鏘然墜地。反噬之痛剔骨灼心,換作凡人或已滿地打滾,他卻只是苦笑。
他把劍主的信任當作刺傷對方的刀刃。今生為止,從此以後,他再也碰不了羲和了。
“收手罷……你們兩個——都別打了!”尖利的嗓音撕扯緘默,“師父死了,玄雴師兄死了,玄震師兄也快死了,大家都要死了!”
“到底有什麼那麼重要,偏叫你們在這時候對同門拔劍!”
沒有人回答。
“夙汐師妹,你不懂。”雲天青最終這樣說。
在夙汐的記憶裡,雲天青總是在笑的。
他笑起來總喜歡略偏著頭,眼睫帶意,眉梢含情,有如夏春光色,令人聯想到一切溫柔明媚的回憶。
但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卻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人都涼薄。
夙汐師妹,你不懂。
她大約是真的不懂。她在登上崑崙前是家中么女,入了瓊華便是太清座下最小的弟子,受盡師兄姐的袒護,不擔風雨,不知苦痛。她的生命中有那麼多的唾手可得,那麼多的如願以償,最壞的境遇也不過是學不好法術、背不好書。
她不知道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道義抑或是非,真相或者虛假,抉擇或是割捨。她不知道有些事或許竭盡所能也無法做到,命運或許並不會垂憐好人,她不知道哪怕窮盡一生來悔恨、祈禱或哀求,都無法換得一個重聚和圓滿。
巡魚會歸海,花謝會再開,但失去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
夙汐昂著頭,極力遠眺崑崙上空,想要透過這晦暗的嵐霧,去仰瞻那道通往天路的虛無虹橋。
她只是不想當一個孩子,在所有的結局面前剩下無能為力。
*
從劍舞坪通往主戰場的路由殘肢鋪續。深紅色的血塊凝結在斷石邊緣,偶爾還能在縫隙裡尋見一節連肉的指骨。破碎劍痕像是瀕死時胡亂抓撓的指痕,滲出一股不可名狀的絕望與癲狂。
穿過瓊華山門的風極冷。
這風從遠山極高處睥睨而來,透著種稀薄又冷淡的死氣,令人打骨子裡心生懼意。每走一步,都彷彿要多擔負一分瘋長的茫然與困苦、渺小與無助。
暴虐的山風拉扯著她的長髮和大袖,幾乎要將這少女吹得原地掀起,但她沒有畏縮。
她正懷抱著一個訊息。
這個訊息在她心中燒著,如同風暴中的一點星火,搖搖將熄,偏又始終未滅,在冷風裡燙得人猛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