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撓青頭皮,兀自嘴硬道:“喲,和尚,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原來還有自作多情的毛病?你以為你是誰啊,也值得我這麼費心思?”

林璐沒成想林琳突然跟他掏心挖肺說心窩子裡的話,微窘過後明顯有點尷尬,不過他天生就有臉皮厚的天賦,轉瞬就恢復了常態,改口道:“可不是,我全是為了你,才耐著性子跟那個傻大個周旋,好不容易才撬開了他的嘴,你明天要是不去見他,我這麼長時間的辛苦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林琳的人際交往向來只能給他加負分數,林璐明白他的不足,才有意跟海蘭察結交,雖然確實有私心,但是絕大部分還是為了林琳考慮的。

林璐從八歲那年剛見到五歲的林琳,就很明白對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一個天天唸叨著“老婆兒子熱炕頭”的小市民,跟一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林琳從來沒有掩飾,也不屑掩飾他對於成為人上人的渴望與抱負。

林琳有本事,這一點就算看他非常不順眼的林璐也不得不承認,不過官場上的事情向來邪乎,並不是你有本事就一定能夠爬得高的,機運和人緣佔了很大的比重。

林琳功夫好,模樣俊,頭腦也不壞,可是脾氣差,太差了,一個鬧不好就能得罪一大幫子人,到時候要真是被群起而攻之,處理起來也挺麻煩的。

況且他雖然前有智方活佛親自撫養,後有林如海收為養子,到底是一個來路不明的棄兒身份,不說外面那些自以為正人君子的官老爺,就連在賈府裡面,那幫子老孃們聽了都難掩鄙夷。

古時候名字不吉利犯了誰誰的諱,都有被革除功名的先例呢,他的身份若然真的在官場上被人掀出來,也是一樁是非。

林璐自個兒裝模作樣嘆了一會兒氣,見林琳完全不搭理他的裝可憐,只得苦口婆心繼續勸說道:“我不騙你的,為官也是挺考驗人脈的活計,俗話說得好,獨木難成林。你看看昨天二舅母那般行事,明明白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外祖母也沒有丁點為咱們出頭的意思,可見平日裡的疼愛寵惜都不過是面子上的事兒,不能當真作數的,再者二舅舅不過是一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在京都這實在算不上一個能站得住腳的官職,賈家餘下眾人不過手裡攥著幾個空頭爵位,著實幫不上咱們什麼忙呢!”

林琳不動聲色,耐心等了半天,不見他的下文,側頭一看,林璐猶自懵懂,不禁嘆息道:“先時先生在世,曾經直言你不是為官作宰的材料,我原還有幾分不信,今日再看,果真如此——你單看到這個府上不成器的模樣,口口聲聲說著他們靠不住,如何能想不到,先生留給你的最大人脈,並不是這一幫子親戚?”

“怎麼說?”林璐輕輕咳嗽了一聲,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確實是沒有半分政治才能,別說正經跟人爾虞我詐地算計了,聽林如海跟他分析朝中形勢都能聽睡過去。

“先生是雍正二年中的探花,同現任吏部尚書汪由敦是同科,亦為至交好友,同翰林院掌院學士、軍機大臣劉統勳亦有同科之緣。”林琳低頭褪掉溼漉漉的鞋襪,“皆因我們尚在孝中,這些人脈自先生故去後未曾打點,日後聯絡起來,終究也是一筆難能可貴的財富。”

“又有什麼用呢?你走的是武舉之路,況且反正我是不會入朝為官的。”林璐聽得渾身發毛,劉統勳軍機大臣之稱則還罷了,一個“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名頭就先讓他憷了三分。

能把四書五經背下來的人都是好漢,會寫八股文的也都是英雄豪傑,林璐哆嗦了半晌,想到今後再也不會有人逼迫著自己天天之乎者也搖頭晃腦了,方才拍拍胸脯,長舒一口氣。

他心中很有幾分愧疚,林如海年近半百方才有此一子,林家幾代單傳,他又是家中嫡長,自然被寄予了殷切希望,只可惜林璐確確實實不是讀書的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