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難堪了。這個時候,李老太

太未接冬青去信,已接連來了兩封快信,問她的究竟。何太太是不肯給她看。現在

見她的病好了些,也未便久瞞著,只得告訴她了。李冬青也怕母親掛念,立刻回了

一個簡單的電報。又勉強起來,寫了一封快信。因為這樣,她的宗旨立刻變了,急

於要回九江去。就和何劍塵商量,請他陪著到杏園的墳上去一回。何劍塵以為她不

能再受刺激,總是推諉。李冬青也明瞭他的意思,索性將此事一字不提。過了兩天,

託辭說要僱一輛汽車,滿城訪一訪朋友。訪了之後,就要回南。何劍塵對於她這話,

並不見疑。

李冬青等汽車叫來了,提著一個小手絹包兒坐上車去。先在街上買了一些鮮花

水果,檀香果酒之類,然後才告訴汽車伕出城。恰好這輛汽車,就是上次送何劍塵

到義地來的,車伕是熟路,毫不躊躇,就開到義地裡來。李冬青是沒有到過這地方

的,車停住了,四圍靜悄悄的,一點聲音沒有。義園門裡,一片敞地,兩隻長尾巴

喜鵲和著七八隻小麻雀,都散在太陽地下找野食吃。人來了,它們轟的一聲,都飛

走了。李冬青讓汽車伕拿了東西,就走進來。見靠北有一列矮屋,站在門外,先微

微咳嗽兩聲,然後問道:“有人嗎?”那管理員原已聽見汽車響聲,正滿屋子裡找

馬褂,現在聽到是個女子的聲音,隔了紙窗窟窿眼裡向外一看,就不穿馬褂了。他

隨便的走了出來,對李冬青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穿的很樸素,料得是一位女

學生,便淡淡的問道:“小姐,您是來上墳的。”李冬青道:“是的,那位楊杏園

先生的新墳,在什麼地方?”那管理員將手一指,說道:“往西一拐彎,靠北的那

新墳就是。”李冬青道:“那就是了。勞你駕,請借四個碟子,一隻香爐給我。”

管理員道:“您不是擺供品嗎?碟子沒有,只有飯碗,您對付著使吧!”李冬青道:

“真是沒有,就將就罷。”管理員便叫了一個園丁拿了飯碗香爐,一塊兒送到墳上

去。汽車伕要守汽車,不肯再向裡走,李冬青只得將買的東西,自己拿著。走過一

條冬柳下的黃土便道,轉過矮矮的一叢扁柏籬笆,早就看見雪白石碑的後面,一個

黃澄澄土堆的新冢。那碑上一行硃紅塗的刻字,依舊是鮮豔奪目,老早就可以看清

楚,乃是“故文人楊君杏園之墓”。冢的緊鄰,也有一堆老冢,一猜就著,這是梨

雲的墓。李冬青走到墓邊,將供品放在地上,手扶了碑,呆呆的站了一會。那個園

丁倒還好,給她將一蒲包鮮果都開啟,分為四碗盛了。他問道:“小姐香爐有了,

你沒帶紙錢嗎?要不要火。”李冬青道:“不用紙錢。你給我拿盒取燈來就行了。”

那園丁去了。

李冬青周圍一望,倒是樹木叢密,不過這樹木的葉子,完全落了,刺蝟似的,

許多禿枝兒縱橫交加,伸張在半空裡。樹枝上露著兩團大黑球,乃是鳥窠。樹外半

天裡,飄著幾片淡黃的雲彩。有風吹來,把樹枝在半空裡搖撼著,越發顯得這天空

是十分蕭瑟。李冬青低頭一看,這一堆寸草不蓋的黃土,對了這寒淡的長空,已覺

萬分清涼,何況這黃土裡面所埋的,正是自己平生的第一知己呢。這時柔腸寸斷,

淚珠儘管直湧了出來。那園丁去不多久,已把火柴取來了。李冬青開啟手絹包,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