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生活?常年缺失的母愛,在最為孤立的時刻出現,什麼也不能阻止她去抱個滿懷。有了母親的生活,讓她再次找回了家庭的溫暖,她畢竟算是有依靠的孩子了。

張愛玲在歸屬感的港灣裡,開始舔舐自己的傷口。首當其衝的當然是父親。對於父親,她更多的便是恨了。不然張愛玲怎麼會在父親每天都看的《大美晚報》上,用英文發表題目是《What a life's life》的文章,講述她被軟禁虐待的經過。她還略去了父親給她打針的細節。六年後,即是一九四四年,張愛玲已經成為當時上海紅極一時的女作家,她又在《天地》月號第十期發表《私語》,把這件事又細說了一遍。

張愛玲的父親看了很是憤怒,但是,文章已經發表,於事無補了。想想自己的妻子和女兒相繼都離開了自己,在憤怒的同時,更多的,恐怕還是傷感罷了。

張愛玲離開不久,何干還將張愛玲小時候的小玩具偷偷地帶出家,拿給張愛玲。後來,張愛玲的後母將張愛玲的逃走遷怒於何干。

何干被張愛玲的父親大罵了一頓,也離開了家,回到了養老院。張愛玲的物品被後母分發了出去,他們只當是她死了。從此,這個家,成為了別人的家,呼地就像從來沒有來過。

張愛玲的母親是那個年代的佼佼者。她從小就受富貴家庭的高等教育,20 年代出國留洋,善於交際,舉止優雅,相貌端莊。張愛玲小的時候看見母親的穿著就非常羨慕:“我最初的回憶之一是我母親立在鏡子跟前,在綠短襖上別上翡翠胸針,我在旁邊仰臉看著,羨慕萬分,自己簡直等不及長大。”(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母親回國時,時常會給張愛玲講國外的事情,張愛玲總是聽得異常認真。想必那藍天下的紅房子在張愛玲心中無數次地浮現。母親瀟灑的生活方式恐怕是張愛玲在潛移默化的學習方向。

撲入母親懷抱的張愛玲,迫不及待地要以她想象的溫馨和諧的母女相處方式,去和母親相處。想和母親說說笑笑,嘮叨嘮叨。可是母親那時候可能心境不怎麼平和,沒有精神接張愛玲的話茬。很多時候只是張愛玲在一旁自說自話。這樣的事情在敏感的張愛玲心裡,無疑是根扎入心底的尖銳銀針。看不見傷痕,卻異常地刺痛。張愛玲對自說自話便是有了禁忌。

張愛玲雖然在文藝方面是有得天獨厚的天才,在生活上卻是白痴得很。她自己在散文《天才夢》中便是提到過:“我發現我不會削蘋果。經過艱苦的努力我才學會補襪子。我怕上理髮店,怕見客,怕給裁縫試衣裳。許多人嘗試過教我織絨線,可是沒有一個成功。在一間房裡住了兩年,問我電鈴在哪兒我還茫然。我天天乘黃包車上醫院去打針,接連三個月,仍然不認識那條路。總而言之,在現實的社會里,我等於一個廢物。”(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這樣的張愛玲和這樣的母親在一起生活, 難免會有一些矛盾。

十分在乎母親對自己看法的張愛玲很是受挫。“在學校裡我得到自由發展。我的自信心日益堅強,直到我十六歲時,我母親從法國回來,將她暌隔多年的女兒研究了‘我懊悔從前小心看護你的傷寒症’, 她告訴我,‘我寧願看你死, 不願看你活著使你自己處處受痛苦。’”(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於是母親開始用兩年的時間讓張愛玲適應生活。教她走路,教她做飯,教她用肥皂粉洗衣服,教她笑的樣子,教她走的姿勢。在生活中一貫愚鈍的張愛玲,在母親眼中看到的,無疑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失望。

張愛玲本以為離開了使她痛苦的父親,投奔了母親這裡,一切將會好很多。可是在這個過慣了富貴日子,卻吃遺產過活的母親這裡,日漸拮据的經濟條件在瑣碎的事情中,磨礪著母親的愛和張愛玲自己的愛。

張愛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