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是什麼狗屁愛情,成天搬弄是非,在楊二妹和劉富貴後面指指點點。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兩人就索性結了婚。那些閒言碎語過了一些時日也就自然消失了。

楊二妹嫁是嫁來了,可是日子不好過啊!她每天要服侍兩個孩子的起居飯食,要喂四頭豬,能吃得消嗎?隨著年華地逝去,僅僅那麼二十幾年,她皺紋上了額頭,銀髮依稀可見。尤其是那對Ru房,原本還是兩座挺拔的山峰,現在呢?卻變成兩個因漏氣而癟下來的氣球。加之農村女人是不戴|乳罩的(沒錢、沒時間、沒世面啦),這一切一切的變化顯得格外明晰。

劉富貴一直醒著,更想著:他要努力掙好多錢,然後給妻子買|乳罩,買隆胸藥。其實他根本不知道有什麼|乳罩和隆胸藥的,這一切都是從那臺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裡面看到的,以及紅事白事,給人家吹嗩吶時跟幾個在外面闖蕩了幾年的青年交談時聽到的。同時,這可是第一次出遠門,幾天幾夜的火車耶,說實話,他沒坐過火車,只知道火車像他捉過的蛇,長長的,飛快的,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一想起遠方,他就有點恐懼,如小孩子認生一般。遠方,對他來說是無比神秘的。上初中以前,他把鄉鎮認作遠方;上了初中,他把縣城認作遠方。唸完初中就輟學了。於是他到過的遠方也只能是鄉鎮了,出去打工,他沒有想過,家裡那麼多田還得靠他一鋤一鋤地丟擲來。不過,一年的糧食也足夠他們家吃的了,根本沒有出去打工的必要。然而,現在不同了,家裡的田退耕還林了,剩下的幾畝自留地妻子在家一個人種得出來。村裡好多男人甚至女人都進城務工,年關一回家,冰箱、彩電之類的一大揹簍一大揹簍的往家背。同時,很有幾家推掉了瓦房蓋上了洋房,那洋房看起來舒服、氣派啊,也保險得很,冬天暖和、下雨不漏。劉富貴看在眼裡,嫉妒在心裡。因此,心一橫乾脆也跟他們到外地去闖一闖。鄰村的楊一為說帶他到廣東搞建築,他就答應了。

吃早飯的時候,妻子沒吃,她說她沒胃口,打心眼兒裡說,她是捨不得丈夫,跟丈夫形影不離二十來年,一下子那麼長的時間沒有人陪她們睡覺,陪她講話,能捨得嗎?劉富貴也是捨不得的,只不過他把捨不得表現在大口大口地吃飯上。過去妻子年輕時捨不得,現在老了同樣還是捨不得,妻子是他的,永遠是他的,別人休想。他記得年輕時,陳二娃那個光棍兒開玩笑摸了二妹屁股一把,他抄起一根竹竿把陳二娃攆了一里多路。在早飯快要吃完的時候,妻子對他說:“路是遠了點兒,不過只要能掙到錢,就也發算。娃子正在上大學,要的是錢,我們大人苦點沒什麼,千萬不要苦到孩子。”劉富貴點點頭,表示贊同妻子的觀點。

臨走時,二妹給丈夫包了一包雞蛋和幾個饅頭。劉富貴沒有忘記帶上他那一柄祖輩傳下來並跟了他大半輩子的嗩吶,跟幾個同伴坐上村裡的一輛拖拉機向著縣城的方向駛去了。

到了縣城,劉富貴一夥人下了拖拉機,來到火車站,然後,踏上了開往廣東的火車。

火車很長,從頭望不到尾,就像從木匠的墨斗盒裡拉出的一根沾滿黑色墨水的線條,永遠也拉不完;火車很快,只見一排排樹木從前面奔過來,然後又迅速逃跑,藏到車尾不見了;火車上也很熱鬧,五花八門的人說著五花八門的話,亂七八糟的人做著亂七八糟的動作。

劉富貴喜歡人多的地方,因為他愛熱鬧。每次村裡結婚時、死人時,他都要攜著他那根嗩吶去湊熱鬧,跟那些土生土長的響器手們一起演奏著土生土長的調子。雖然車上熱鬧,但是他總是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人家都把皮包皮箱放在貨架上,他不,他把他那個土的掉渣的包死死地擁在懷裡。儘管包裡面只有幾個雞蛋,還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因為他常聽人說火車上很亂,你稍不留神人家就會把你的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