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正統初,言‘塞外降人居京師者盈萬,指揮使月俸三十五石,實支僅一石,降人反實支十七石五斗,是一降人當京官十七員半矣。宜漸出之外,省冗費,且消患未萌。’帝不能用。”看來打白條之風,倒也是古已有之的事情。

嘉靖駕崩,海大人很快就平反了,昭雪了。儘管他有了令人景仰的清官聲名,但朝廷裡的主政者,包括新上來的皇帝,都對他敬而遠之。作為門面點綴可以,要想委以重任則不行,怕海老人家較真,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因為封建社會的統治架構,是一個寶塔形的,由大小官僚組成疊羅漢的方陣。每個官僚在他那個位置上,既踩在下面那個職務低於他的官僚頭上,自己的頭上,又有另一個職務比他高的官僚的腳踩著。因此,一旦其中哪個頭或哪支腳,不聽話,不服從,不按部就班,不肯買賬搗蛋,這架構就要出現大的小的危機。

他們害怕這個海瑞,進入到這個架構裡來,會破壞這個超穩定的秩序。甚至到了萬曆年間,張居正為首輔,也不敢給他任何任命。“萬曆初,張居正當國,亦不樂瑞。居正憚瑞峭直,中外交薦,卒不用。”

儘管大家眾星捧月,高山仰止,海瑞很不開心,因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隆慶皇帝到內閣大臣,統統不想他分配工作,第一,他沒有鈔票上下打點,鋪平道路;第二,他清官之名聲,已經成為一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焉”的聖人,大事不敢讓他做,小事他又不屑於做。因此,很長時間內,得不到安排。當這種強烈的“立德立言立功”的補天願望,不能得到滿足時,便會仰天長嘯,椎心泣血。最後海青天以辭職的辦法要挾內閣給他工作,不給,就寫公開信罵街,“滿朝之士,悉皆婦人”,把主政者罵了個臭夠。

海瑞罵皇帝(5)

於是,隆慶三年(1569年)被授於正四品,南直隸巡撫,駐蘇州。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一書所言,海瑞是個“不自知其不可通”的死硬派,他不瞭解社會風氣江河日下,他不知道大廈將圮隻手難以支撐。一上任,“海忠介清廉特立,自是熙朝直臣,第其為吾鄉巡撫時,有意鋤巨室,以至刁風四起,至不可遏。”(徐樹丕《識小錄》)

由於他的不識時務,實施某種程度上的劫富濟貧政策,搞得蘇州一帶的官僚地主,士紳名流,無不反對,只好告退,離職還鄉。直到1585年,萬曆清算了張居正以後,所有受到張居正排擠打擊過的官員,包括年已七十有二的海青天,一律重新起用,於是,他老人家又從海南島老家,僕僕風塵地來到南京。

接張居正為首輔的申時行,其實並不想安排他,又不能不安排他,因為他已經成為一種正義的化身,民眾的偶象,因此,寫了一封信給海瑞,“維公祖久居山林,於聖朝為闕典”,那意思是說,你老人家不出山,是個遺憾,但現在把你請出來,也不過起個政治花瓶作用。

但是,他一接手右僉都御史,所做的第一件事,將兩條特大板凳放在公堂之上,宣稱為專打貪贓枉法者,和為富不仁者的屁股而設,這位剛愎自用,矯枉過直的老漢,覺得打屁股還不過癮,給皇帝建議,得恢復老祖宗的辦法,凡貪官,都給他剝皮揎草。結果鬧得輿論譁然,御史彈劾他導使皇帝法外用刑。海老碰了一鼻子灰,才悻悻然住手。從此,對這位道德大主教,神宗索性採取供起來的辦法,有職無權,有位無事,直到萬曆十五年(1587年)年末,老先生終於在寂寞中悒悒去世。

於是,想起一則寓言,森林發生了火災,火勢迅速地蔓延開來,黑煙遮住了天空,烈焰燒紅了大地,所有的鳥兒,都來不及地逃出火場,以求活命。只有一隻小鳥,它不肯離開,仍從小溪裡銜起一口一口的水,冒著生命危險一次一次往回飛,希望能撲滅這場大火。

這隻鳥,很像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