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他要的是快意自在,他要的是精美絕倫。

那時候我只是他宮殿裡的一名舞姬。一曲曼舞落幕,贏得他破顏歡笑。賜我伴駕,賜我綾羅,雨露恩寵。他問我,你高興麼?我垂頭無語,其實,我想說這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要你能遠離奸佞,斧正朝綱。只是我無法把這些話說出口。陛下,你看我的眼睛,可有妖媚爭寵的念頭。

你開始慢慢寵愛我,愛我,你說,你這麼美,這麼好,我怎能不愛你!

我甜甜地笑著。只是你讀不懂我這笑容裡的寂寞和蒼涼,帝王的愛情從來都是一杯美麗的鴆酒,馥郁,誘惑,一口飲下,也就走到了命運的盡頭。

陛下,你可見到哪位恣情的皇帝有了善終?

你不懂,雖然你貴為天子,你還是不瞭解命運的淒涼。更何況你根本就不想明白這些,一杯鴆酒飲下,你任用蔡京,朱勔,縱容童貫,橫徵暴斂,大興土木。

壓抑的民心,沸騰;貪婪的強虜,壓境。你都可以不管,萬千江山再美也美不過你瘦金字鐵畫銀鉤的一撇。

陛下,跳完這支舞。金兵就攻破我們的皇城了。

我只能這樣做。那句逆耳的忠言,說出口,我們的家國已經覆亡了。

皇室宗族、王公妃子,一萬四千餘人被金人擄去。人們都恐懼到了極點,甚至連哭泣都忘記了。那年的冬天分外寒冷,寒風凜冽,積雪盈尺,上百里之內荒無人煙。你是那麼害怕,瑟瑟發抖。九年來,你百般屈辱受盡,五國城內,青衣陪酒,低眉乞憐,只為活下去,你接受了他們為侮辱你而降封你的名號“昏德公”。

只要你願意活下去,我都願意陪著你。哪怕他們蹂躪我,汙辱我,讓我跳舞我就跳,讓我唱歌我就唱。我只願你活下去,就算是這樣屈辱地活著。

你還是忍不住流了淚,儘管你不想讓別人看見你如此的軟弱。

他們終於笑夠了,放我回到你的身邊。我努力地向你笑笑,我用我的眼神再次問你:陛下,死,是那麼容易。你何必非要選擇這麼艱難地活下去呢?

你躲著我的眼睛,不再看我。你這麼寂寂默默地睡著了。

也許你又夢到了汴京,你甜甜地笑著。這片刻的歡樂足以安慰你的羸弱的生命。

天空陰沉,又要下雪了,笛聲傳來,雪花飄落。那個金兵又吹起了嗚咽悲涼的羌笛。

驚醒後,你悵悵地望著窗外,喃喃地說:這曲是《梅花落》。

是的,是梅花落。這次我忍不住落淚了,我的確不恨你,你就是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位害了你。我小聲說,填首詞吧?

忍聽羌笛,吹徹梅花(2)

填什麼呢?說著,你緩緩唸了出來:

玉京曾憶舊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你寫的詞真好。字字句句,皆是血淚。你讓我為你唱歌,就唱這曲《眼兒媚》。

我就唱,聲音婉轉,就像當初在你的瓊林玉殿歌唱一樣。我的心裡充滿了對你的愛戀和痛惜。我的歌聲引來了金人的軍官,他們把我帶走了。要我為他們歌唱,他們猖狂淫褻的笑聲裡,你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屈服。

你痛苦的眼神,也說明不了什麼。苟且地活著的人是多數的。

這樣的日子不會有盡頭,這是你選擇的。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人是男兒。花蕊夫人所做的,我也會做,只是無法選擇自己應該用什麼方式活下去。

“為了讓你活下去,我會聽他們的,為他們唱。”我淡然地拋下這句話,轉身隨他們離去了。

一個被人覺得可憐,自己又需要人可憐的帝王,根本都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