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他的身體突然而又猛烈的動作。他想到了麥克唐納,想到他揮拳擊打米勒,就像擊打一個不願停在原地任他發洩怒火的黑乎乎的動物的影子,這個影子早已背棄了一個麥克唐納不願報償的信念;想到當麥克唐納追打無望猛然放棄時突然耷拉下來的肩膀;想到他眼睛瞪著前方,好像在探尋自己的憤怒有什麼意義時,臉上呈現出的那種冷淡的、幾乎是古怪的眼神。

東方的地平線上,拂曉的一抹晨曦讓天空變得陰沉沉的。安德魯斯邁開步子,離開了大火,在漸漸隱去的黑暗中,朝屠夫十字鎮上自己的屋子走去,由於在大火前守著熬了一夜,他四肢僵硬。

弗朗辛還在睡著。在夜裡,她把床單掀到了一邊,現在四肢伸開,身體赤裸地躺在床上,樣子很難看。眼角處散開的魚尾紋在光亮中隱約可見,沉睡時,陷下去的肌膚上形成一層油膩膩的汗。弗朗辛在睡夢中顯出醜態。安德魯斯從未看到過此刻的她,否則的話,他是不會讓自己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的。但是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在睡夢中毫無防備、天真無邪,安德魯斯油然而生一種親切的同情。他從未看到過現在看到的她的身體的任何一個部分。他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到她房間的第一個晚上,想到她受到侮辱和粗暴對待而又習以為常時,突然湧起的同情。現在他覺得當時的同情是卑鄙可憐的。

不,他以前從未看見過她。安德魯斯又一次轉身看著開啟的窗戶。東方灰暗的天空逐漸清晰明亮,屠夫十字鎮外那邊的平坦大地空曠清新。在東海岸,太陽已經升起,照亮在北部灣的岩石上,照亮在含有鹽分的高空中盤旋飛翔的海鷗的翅膀上。太陽已經照在波士頓空蕩蕩的街道上,照在波士頓大街和聖詹姆士大道兩旁空蕩蕩的教堂尖塔上。照在阿林頓、伯克利和克拉倫敦。太陽透過他父親房屋高高的窗戶,照進空蕩蕩的房間裡。

一絲遺憾掠過心頭,像是悲傷就要緊隨其後。他想到自己的父親,回想起一個瘦弱的身影,像陌生人一樣閃現在他眼前,接著無影無蹤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霧氣中。一陣內疚讓他閉上眼睛。眼皮輕輕一閉,立刻感到一片黑暗。他明白自己是不會回去的。他是不會和麥克唐納一起回到自己家鄉的,不會回到那片生他養他的土地,那片土地讓自己具有現在的形體,給他一個生長環境,他現在才剛剛瞭解這個環境,並且放手讓他縱身曠野,因為他自以為只有在曠野中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不,他永遠也不會回去。

似乎是在深淵的邊緣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他從窗戶前轉過身,再一次看著弗朗辛熟睡的身體。他現在幾乎回想不起來那鬼使神差般把自己吸引到這個房間裡、吸引到這具肉體邊的激情和衝動。他也回想不起來另外一種激情的力量,這種激情促使他橫跨了大半個國家,進入曠野之中,在其中他曾經夢想他能夠如同在夢幻裡一樣找到永恆的自我。他現在承認這些激情不過是一時的自負,但他幾乎一點兒也不後悔。

讓自己感到恐懼的正是那天在黑暗中,麥克唐納在他自己睡覺的房子裡,站在搖曳的燈光下所說的虛幻;正是安德魯斯看到的,並且想告訴弗朗辛的查理·霍格眼神中藍光閃閃的空洞;正是就在馬蹄踏爛施奈德面孔之前他對河流投下的蔑視眼光;正是在山中面對狂風暴雨時米勒臉上呈現的茫然堅韌的表情;正是查理·霍格轉身離開大火、隨著米勒消失在黑暗中時眼中閃爍的空虛;正是焚燒牛皮的大火中麥克唐納瘋狂追逐米勒時臉上流露出的絕望,這種絕望把他的臉撕裂成青灰色的面具;正是弗朗辛熟睡時她在枕頭上鬆弛呆滯的面龐。

安德魯斯又看了一眼弗朗辛,想伸手撫摸一下她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