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她藏進草叢,大哥派來的殺手也該折返了,生死一搏,她不在也好。又或者,意識到了危險,她醒來後會另作盤算,聰明如她,出了林子就不難沿官道回蘇州。

總之,慕容軒千算萬算,即便希望她留下,也絕沒想到她會捨身相救……他竟然都不敢回想那一幕,或許因為震撼,又或許是沉璧的舉動令他奉行了二十年的人生信條頃刻變得岌岌可危,人與人之間似乎並不全然是相互利用處處設防的,至少沉璧對他不是……但,父王說過,人各有命,如果不按規則走下去,到最後,他只會落得屍骨全無的下場……

慕容軒滿腦子雜念,冷一陣熱一陣的運功衝穴,行進中途,桃林邊傳出沉璧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大驚之下險致內力走岔,稍作平定後,三步並作兩步的匆忙跑上岸,結果發現她不過是做了個噩夢。

沉璧被搖得頭昏腦脹,劇烈的心跳卻慢慢平和下來。

“沒……沒事……我……”沉璧本能的撫向脖子,緊接著,再次驚駭的瞪大眼。

慕容軒皺眉看去,也愣了愣。

只見沉璧早已洗淨的手上又沾滿了血跡,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紅。

“完……完了……”沉璧結結巴巴的出聲,牙關一鬆,眼淚滾滾而來:“……冤魂索命,它肯定不會放過我……”幾近崩潰的意念承擔不起任何理性思考,她目光散亂的胡亂張望,連連蹬腿後縮。

草地上拖出一道暗色血痕,她沒有留意,而慕容軒卻看得清楚,略一思忖,當即明白過來。

“丫頭,恭喜你,如今可算長成了!”不安的神情散盡,他眉梢眼角泛起濃濃笑意,大手一撈,毫不避諱的穩穩抱起沉璧往山谷底走去。

沉璧的哭聲嘎然而止。

慕容軒低下頭,正對上一雙明澈的水瞳,離自己那樣近,近得可以數清睫毛上的水珠,晶瑩透亮,落進他眼中。

生根發芽。

一路向北

丟臉怎麼可以丟到這種地步?

連著四天,沉璧早晨醒來的第一個念頭,雷打不動。第五天,仍是如此。

天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連遭遇初潮都沒感覺,闊別十餘年的老朋友重新來訪,她卻還需要別人來提醒,更不可原諒的是,那個男人全然無視她的狼狽,半點糊塗都不裝。

沉璧撥出一口氣,一串小水泡從唇邊飄過,睜開眼,成群的小魚在深藍色的水幕中來回穿梭,白衣黑髮糾纏著,海草般上下浮游,如夢如幻。她愜意的舒展四肢,暖暖的水流像搖籃一樣託著她的身體,將整個人溫柔的呵護其中,就連小腹的墜痛都變得不那麼明顯。

當日,慕容軒帶她來到這個位於溫泉下游的淺潭,盤旋山間的雪溪與之交匯,稀釋過的熱湯溫度適中,清波緩緩淌過潭心隆起的巨型山石,如同一張天然水床。他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囑她不要亂動。他話沒說完,她一個翻身,人已潛入水底。

實在是無地自容。

好在慕容軒見她水性尚佳,也沒橫加干涉。也幸虧他尋到了這塊寶地,否則……沉璧實在想象不出在連塊多餘的布都沒有的樹林裡該怎麼熬過這幾天。

沉璧懶洋洋的浮出水面,新鮮的空氣衝進肺部,頓覺神清氣爽,看樣子最遲明天就可以進化成陸地生物了。

“佳……佳!”

這一嗓子不亞於平地起驚雷,沉璧往石床上爬得正起勁,冷不防腳底一滑,“噗通”一下跌回水裡。岸邊傳來幾聲朗笑,沉璧打了個冷顫,慕容軒當然是故意的,他喚她的語氣和她從前喚寵物小狗的別無兩樣,不吝喜愛與逗弄。

“幹……幹嘛?”沉璧底氣不足的瞪他。

慕容軒不以為意的笑笑,足尖輕點,輕盈落在她身側的石床上。

“你的傷全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