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人——向黑暗的深淵滑入……

“拾伊,對不起,對不起!”他垂下頭,像一個囚犯在懺悔過失。兩顆大大的、珍珠般晶亮的淚珠從纖長的睫毛下滾落,留下兩道斑駁的淚痕,在昏暗裡痛苦地閃爍。

我無法面對這樣的池春樹。我的心早已亂得像颶風颳過的茅草屋,不堪收拾。

驚駭於眼前的事實,我突然很想衝破那道鐵窗,無論外面是什麼,衝出去的結果會怎樣,不用多想,只管闖出去!

“拾伊,你在聽我說話嗎?”他怯懦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他剛才說了什麼我一句也沒聽見。“對日本人我不會洩露我們的來歷,我的心仍然是中國人的心,相信我!我發誓不會做任何違揹人性的事情。”他低聲對我說道。

“這樣就能為你的貪生怕死開脫了?”我冷笑起來。“你儘管去當你的日本人吧!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是中國人,就算死,也是死在自己的土地上,埋在自己的黃土裡。從現在起,你我不再有任何關係!”

“拾伊!”他叫起來,我的身體瞬間被他緊緊抱住。他的心跳得很急。

他哆嗦著對我說道:“無論我做過什麼,將做什麼,對你的心始終不會變。我發誓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如果你不幸死了,我不會獨活!”他的眼淚流進我的後頸裡,酸澀著我的心。

“放開我!宮野先生。”我漠然說道,“謝謝你的告白,我想你可以走了吧。”

“不要這樣,拾伊!”他的聲音也扭曲起來。“求你,不要這樣。”

“不這樣還能怎樣?留下來讓我陪你一道向日本人大獻殷勤嗎?”我悽然說道。“從現在起,我認識的池春樹已經不在了。他是個中國人,永遠留在了二十一世紀。而你,是宮野春樹,我沒說錯吧?”

他鬆開我,跌坐在床上。過了良久,他喃喃說道:“我到漢口尋找你的第四天就被日偽特務盯上。他們把我當成抗日組織潛入漢口的情報人員抓起來。如果不是得到一個日本朋友的幫助,我恐怕再也沒機會見到你了。被抓期間為了證明我不是情報人員,我替自己編造了一個從國外歸來的外科醫生的身份。日本人為了證實我的話現場安排傷員讓我做了一次外科手術。我成功了,但沒想到這讓日本人很感興趣,要我留下來為他們工作。我當場拒絕了他們,並說我來漢口只是為了尋找我的未婚妻。那個日本朋友出面替我說情,他們終於同意放我出來。我四處尋找你的下落,後來進賀郎中的診室當了一名夥計。今日出了這件事,我沒有辦法,只得再次向那個日本朋友求助。他的一位長輩在漢口很有地位,認識日軍上層人物。這位長輩同意出面為我們做擔保,但他是有條件的——我必須應徵入伍,進入日軍醫療部。因為日軍緊缺有臨床經驗的外科醫生,正打算從當地日本僑民裡徵召這方面的專業人士。我不能讓你遭遇不測,只得答應了他的條件。”

我更加氣憤,救我?為了救我當日本人也就罷了,居然當上了鬼子兵!這簡直是把我往死裡逼啊。

“池春樹!”我尖銳地叫道,“你自己有意認祖歸宗,何必拉扯上我?你不是在救我,是在羞辱我!你這麼做不如讓我死在刑架上算了。至少我死得有骨氣!可是因為你,讓我蒙羞!讓我活得沒了尊嚴!我就算死了也沒臉去見死難的同胞們!我看錯了你!池春樹,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電燈突然亮了,將昏黑的拘留室照得通明。

池春樹怔怔地看著我,英俊的臉充滿絕望和悲慼。

“我不走了,哪裡也不去,我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刑訊室。”我說完,躺在床上,並閉上眼睛。

我知道自己說的是氣話,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維護自己的尊嚴。

池春樹抽泣的聲音傳來。

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