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於商行和郵局的事務。我知道他在有意迴避我。何苦哉?如果是對自己做過的惡有了悔意為何還不願放過我?

他還是那個惡魔,變態、虛偽、傲慢、自負……

只是手法變化了。

我猜他是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萬變不離其宗——禁錮我的自由,不讓我脫離他的掌控。

他的逃避不僅證實他毫無誠意,更顯示出他的狡猾。

老六忠實地執行上司的命令,充當起“保姆”的角色。

必須承認府裡的一幫僕人裡,算他對我最好,一直客客氣氣,但我極少願意跟他說話。遇到一些必須確認的事,我要麼點頭,要麼搖頭。在我眼裡,他跟爾忠國是一樣的人,不過更圓滑些,在他善意的外表下誰知道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可怕?

這個府裡的人,我一個也信不過。

這天,僕人從街上買回來一大堆紙花,裝入厚紙袋中,並在上面寫寫畫畫,看著奇怪。待聽到他們談話才知道今天是中元節,即俗稱的“七月半”、“鬼節”,冥間眾鬼放假,到陽間享祭,所以各家無論貧富都要購金箔、紙錢焚燒祭祀,恭迎亡靈。

白天一直是晴好天氣,熱乎乎的東風柔和地颳著,缺少鬼節應有的氣氛。然而當太陽西沉、黃昏來臨之際,風向變了,帶著哨音的風聲一陣緊似一陣,仔細聽來陰風裡隱隱似有婦人的哭訴聲,氣氛頓時改變。

夜幕低垂後,府裡的後院煙霧繚繞,一蓬烈焰熊熊燃燒著,似在控訴人間的種種罪惡。

隨著哀嚎般的陰風颳過,院內飛舞起灰白相間的紙蝶——一閃即滅——恰似一個個回訪人間的鬼魂,令人不由想起屠城之際那撕心裂肺的災難、鋪天蓋地的血腥。

我一個人在樓上有些害怕,遂下樓,跟眾人一道站進後院。

爾忠國帶著僕人們聚在院落裡焚了相當多的紙花,當地人都稱作“燒包袱”。

眾人神情肅穆,有幾個僕人口中唸唸有詞,盡是些安慰亡靈的話。

“死去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們,你們的血不會白流,請一路走好!”爾忠國低沉的聲音鏗鏘在抑鬱的夜色中。

一群人中,高大挺拔的他格外突出,忽明忽暗的火焰勾勒出他稜角分明的臉龐,眉宇間透著一股浩然正氣,幽深俊美的眼眸穿透夜色的迷茫,堅毅而剛強,竟宛若神袛。

心突然急跳幾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躍上心底,彷彿心的深處藏著一道猙獰的疤,看不見,觸不到,亦碰不得,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就在那裡。

他似乎感應到我的目光,一眼朝我瞥來。

我漠然地垂睫,看著星星點點的灰燼飄蕩在腳下,捲起,飛舞。一絲惶恐湧上心頭——為什麼會產生這種異感?

“不舒服?”他已經站到我面前。

我嗯了一聲,頓了頓:“我回屋了。”

“去吧。”

我站著沒動,欲言又止。

他看著我,眸中清冷的流光令我不願直視。

“嗯?”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腳上,“焊住了?”

“我——有點害怕。”我低聲道,說出口委實有些難為情。

他恍然,“老六,”他叫道,“送太太回房間。”

“來了。”老六立即小跑過來。

走廊一路亮著燈,我走進自己的房間,開啟燈,站在地上躑躅片刻,心裡還是有些害怕。“老六,你可以等會兒再走嗎?”我對正要離開的老六說道。

“太太有何吩咐?”老六挺客氣。雖然我並未因此對他油頭滑腦的印象有所改變,但他好歹是個活人。

“沒有。只是想多個人在邊上。”我低頭說道。

“太太一個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