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點頭。

老六搓搓手:“也是,你一個女人家……唉。”他這一聲嘆息帶著無奈,也嘆出了憐憫和同情。

我想起五子死那天,他也為我中毒的事情抱不平過。但是,我對爾忠國手下的僕人普遍沒好感。他們不是普通老百姓,都是臥底的特工,哪個不復雜?儘管目前他們並不知道爾忠國為何對我那麼刻薄,但我想他們私底下的猜忌一定少不了。

我不想跟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走近。

“沒事了,你可以離開了。”我鼓起勇氣打發他。

“我就在門外待著,太太不用怕。鬼節其實就是那麼回事兒,信則有,不信則無。”他一邊說,一邊幫我將房門帶上。

我將屋內所有的燈開啟,感覺稍好些。

想起從前,我的媽媽經常出差,我一個人守著一個大屋子是時常有的事情,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害怕過。

時空的變換也改變了我的膽量嗎?

屋外飄來煙味,是老六在走廊裡抽菸。我討厭煙味,將南窗關上。“老六,我要睡了,你走吧,謝謝你。”

“噯。”老六應道,趿著拖鞋的聲音往樓梯去了。

夜晚,那個詭異的夢再次造訪我:血雨,血袍,血劍,絕望的洞房花燭夜……不僅如此,今夜,更多詭異的夢境出現。一個面孔模糊的少年,穿著古人的衣服,黑緞般的長髮披垂至腰下,他似乎不是凡人,會飛,將我從鬼魅叢生的黑暗深淵裡救起,飛上萬仞崖壁之巔。

轉眼又到了一個七彩瀑布腳下,瀑布氣勢磅礴,聲音轟鳴如雷。驚恐萬狀的我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根本沒想到應該問的——救命恩人的名字。他叫什麼?剛救出我時好像模糊地提到,但鬼哭狼嚎的聲音湮沒了他的聲音。

從頭至尾我只記得他說過兩句話:“你不該來這裡。”以及“你安全了。”

夢境很快又轉換了,回到死寂的戰場,天旋地轉中,童天龍站著死的身影異常高大,彷彿天地間惟有他立於其間。背景裡有一棵樹,是絨花樹,搖曳生姿,開得極其美豔,然而,滿樹絨花皆是血色……

再度驚醒。

面前是爾忠國,與從前一樣,是他叫醒了我,只是這次他沒用手扇我的臉——他答應過不再碰我——一把紙扇代替了手掌。

“又做噩夢了?”他面無表情地問道。

“謝了。”我木然說道,閉眼,照睡不誤。

他沒再言語,起身離開。

日子悄悄地從堆砌著補藥味的空氣中溜走,夏天帶著傷痛漸行漸遠,終於連末梢也看不見——秋天的氣息悄然來臨。

療傷的這段日子雖然無聊到極點,卻難得的輕鬆。爾忠國遵守他的承諾,不再碰我,連靠近都免了,基本不露面,但經常差人送來各種各樣對治療傷疤有利的藥膏讓我塗抹。

桌上堆滿藥膏,我從不觸碰。

這疤,我想留著。

入秋之後,最大的號外便是佟鷺嫻終於將自己嫁了出去,但新郎不是爾忠國——她真就嫁給了一個洋鬼子。

不知這女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我感覺政治因素決定了一切。她雖然身為女人,但在當前局勢下,政治目的高於一切。她的黨性決定她該放棄誰,接受誰。

作為一個女人,沒法嫁給自己愛慕的人,算不算人生的一大悲哀?

轉眼,這個時空的日曆翻到了九月二十七日,中秋佳節至。

爾忠國早已準備了一大堆禮品,月餅、綢緞、人參等等差人放到車上,親自駕車載我回“孃家”。

小團圓

我“爹”見到我們十分高興——這是離開家鄉後的第一個中秋節——亂世中,親情更顯珍貴。

但我感覺他主要高興見著爾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