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開槍的人當中,自然也有陸萬劫。

無憂心裡宛如被針刺了一般,他低聲說:“別這麼說,他既然選擇了那條路,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

☆、所見

幾天之後的凌晨,天矇矇亮,蝴蝶園的大部分病人和員工都沉浸在夢中。陸萬劫靜悄悄地把汽車停在樓下,從工作人員手裡拿過鑰匙,起身上樓,他開啟無憂房間的門,裡面窗簾低垂光線昏暗,空氣裡夾雜著沉悶汙濁的沐浴乳味道。

他把無憂和無心推醒,自己背轉過身開啟衣櫃,把裡面的衣服取下來,一股腦塞進箱子裡,又去衛生間把刷牙洗臉的東西裝起來。再次走進臥室時,無憂已經穿好了衣服,從床上爬下來,穿著拖鞋走進衛生間,迎面遇到陸萬劫,他含糊地笑了一下:“今天走嗎?”

陸萬劫點點頭,見無心還窩在床上不動,大步走過去,抬手將他身上的棉被揭了下來,扔在旁邊的桌子上。無心渾身只穿了一條黃色的平角褲,肌膚瑩潤,宛如一塊玉石,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美人怕冷,抱著胳膊從床上坐起來,恨恨地瞪了陸萬劫一眼。陸萬劫只把他當成一個孩子,微微一笑,並不和他計較。

幾分鐘之後,三個人提著行李箱下樓,臨上車前,無心忽然犯了猶豫,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不肯動,直到別人催他,他才說:“哥,我不想去了。”

無憂和陸萬劫正在往後備箱裝行李,聽了這話一起抬頭,不悅道:“你又鬧什麼?”

無心硬著頭皮,艱難地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出來:“我不想和你們住在一起,我會照顧自己的。”

陸萬劫困惑地看著他:“我沒打算讓你和我住在一起啊。”他敲了敲車窗,漆黑的車窗降下來,從裡面探出一張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的臉。

林鐵衣看著無心,很平靜地說:“無心。”

無心先是一驚,繼而又是一喜。他上前一步,“哎”地應了一聲,粉臉微紅,嘴角顯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他把自己的小箱子裝進後備箱裡,繞過車尾,拉開車門,高高興興地鑽進去。

他們離開蝴蝶園的時候,迎面遇到三輛解放牌大卡車。車斗裡灰濛濛一片,站的全部都是人,他們大多穿著病號服,面黃肌瘦,手上帶著各類顏色的手環。臉上是喜悅和好奇的神情,低聲聊著即將到來的命運。無憂和無心不由得想起自己剛來蝴蝶園時,也像他們那樣充滿了好奇和憧憬。

陸萬劫開著汽車,穿過髒亂不堪、野獸叢生的城市,來到了本市的舊城區。

近些年城市建設飛速發展,舊城區早已經被拋棄,裡面只有老舊的居民樓和落後的車間、工廠。在正常年份裡,舊城區荒無人煙,成為野貓野狗的樂園。

然而在這個活屍遍地的年代裡,舊城區因為地理優勢,成為了所有人的避難所。大多數從災難中生存下來的平民,都居住在舊城區。

此地魚龍混雜,儼然成為一個微型的底層社會的縮影。

汽車駛過擁擠的人群,停留在一處看起來稍微上檔次的中餐館。陸萬劫臨下車之前,轉過臉看了看無憂和無心,囑咐他們不要把翅膀和尾巴隨意顯露出來。

無憂、無心和陸萬劫頭一次見識到外面世界的風光,大為驚異,他們以為這個世界裡只有蝴蝶園、醫院和軍隊呢。

四人走入餐館,裡面生意很冷清,店老闆是識得陸萬劫的,含笑迎上來,要把他們迎到樓上,陸萬劫說不用,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幾樣飯菜。老闆諾諾而去。

陸萬劫趁此機會,交待了他們三個人的各自去處。無憂和自己一起住,白天去部隊附近的中學做老師。林鐵衣不必被鎖起來了,可以帶著無心在部隊公寓的房間住下。房間原本是放雜物的倉庫,勉強騰出來給他們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