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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沒打算上我那裡去嗎?”張炳卿說:“這就跟我去吧,明天我又得下鄉。”
“我不想去了,你忙,在這裡見著了就行。。。 ”彭石賢失去了原來的激動情緒,“你家裡人都好,讓你別牽掛他們。”
看樣子,彭石賢不願下床來,張炳卿見這裡沒有別的人,也不勉強,便一手攀著床架與彭石賢說話。
“你究竟什麼事不高興?有話可以跟我說呀!”
“我沒什麼事不高興,但是,有些事情難道你不知道?”
“你是說仇道民,申學慈他們的事?”
“你們。。。 那周樸還是省裡的幹部呢!”
“什麼‘你們’‘我們’?你是想要搬起石頭去砸天麼!”
“天下的事總該有個理吧,不講理成什麼世界!”
“這麼說,窗玻璃上的字是你寫的了?傻。。。 ”
“那是仁茂伯讓我捎給你的話!”
“。。。 ”
張炳卿的心沉了下來,想了一會,又耐心地給彭石賢說了一大段真情實意的話,除了說明反右鬥爭的尖銳和複雜之外,還有這樣幾層意思:周樸並非不瞭解仇道民,也並非沒有給予幫助和關照,所以,仇道民這次才沒有戴上反革命帽子;關於詩社與學社,沒事就不要去找事,跌倒的人有不少是因為輕浮;誰都不要跟上頭鬥勁,沒有哪個人的本事大得過上頭;說到論理,現在是大道理小道理纏到一塊,像團亂麻,越扯越結巴,周樸有大學問,他私下裡還說過:“這革命的事,年青時以為自己全明白,人一老,才發覺自己實在是大糊塗!”還指出,仇道民這些人的事已經作了結論,再也不要多嘴了,多嘴也不起作用。張炳卿最後補上了一句:“我這話跟你說到盡頭了,不是親兄弟一般,我也不敢這麼說的!”
彭石賢低著頭不做聲,只覺得鼻子發酸,眼睛帶潮,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哭。是感動?是委曲?或者是憤恨不平?也許都有,全都交織在一起了。
彭石賢送張炳卿離開學校時,石賢緊緊地握著炳哥的手,卻無話可說,張炳卿十分憐惜他眼前這個親如兄弟的小鄰居:“你這孩子也真不知道料理自己,讓蚊子把一身叮成了塊麻布似的,你就全無一點感覺?回學校去一定得把蚊帳補好啊!”彭石賢點了點頭,轉過身去,低著頭往回走了。
張炳卿深情而又實際的話留在了彭石賢的心裡,這對他是重重的一擊,現實是嚴峻的,簡直讓他感到心灰意冷,垂頭喪氣。他抹不掉申學慈、龍連貴和仇道民這些被追逼無路者的影像。這個晚上,他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感到天氣特別的燥熱,隔著蚊帳,蚊子叫得格外的煩心,過了後半夜,依然沒有一絲風,他只得披衣起來,出了寢室,獨自來到宿舍後面的小操場上。這空寂的高處,這灰暗的夜色,使得他的心稍稍寬鬆了些,他沿著操場的邊緣來回走動,慢慢地滋生起一種別樣的思緒,湧現出來一些詩句,這自然只屬於他此時此刻的特殊心境:
我憂傷,我彷徨;
我長嘆,我犯難。
仰望蒼穹,
蒼穹夜霧朦朧,星斗詭秘,
叩問大地,
大地螢火明滅,四路沉寂。
我走不出這世道的迷離!
是我落後於時代,
還是時代發生了倒轉?
是我脫離了人民,
還是人民有口難言?
是我與別人作對,
還是有人在把我追逼?
我憂傷,我彷徨;
我長嘆,我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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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仇道民這些右派接到勞改的通知時,也有了一種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