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過是她一時腦中靈光一閃,想出的主意,行與不行,但憑面前少年拿定主意,因此將楚楚眼眸一瞬不瞬盯著少年。大概很少有人能拒絕這樣子的她,但見少年紅著臉答道:“小姐吩咐,江生莫敢不從!”

她抓一把頭髮,再摸摸下巴,更懷疑自己面上還有米粒,在少年這樣信賴的眼神之下,這樣含羞帶怯的心事面前,更覺自己齷齪不堪,難以啟齒。然而還是狠狠心,咬牙道:“我要你照顧的人,是……三皇女李嵐!”

注目少年,見得他臉上緋色迅速褪去,面容剎時雪白,雙眸痛楚,失聲道:“小姐想將江生送人?小姐不要江生了?要送給那個輕浮的皇女殿下?”

在江生的記憶裡,李嵐永遠是那個輕浮紈絝不知事的皇女,便是後來戰爭之際,李嵐在西北軍中人人敬仰,她的精明能幹讓西突厥大汗阿史那達曼都讚不絕口,亦不能改變這一印象。

此際得聞自已一向敬若為天的小姐親口所述,要將他轉送她人,無異於當頭焦雷劈下,剎時六識不明,身形搖搖欲墜,心內並無覺得如何悲傷,目中不知為何,熱淚卻滾滾而下。

他踉踉蹌蹌,轉身欲逃,只願自己今晚從未來過,亦從未聽得小姐此語。然則足下滯弱,腳步更有千斤之重,眼前視線模糊,熱淚又急又密,不斷下滑,抹了一把還有一把,到得最後,他亦不再管它,一步步從英洛房中挪出來……

其實話一出口,英洛心中便有悔意,見得少年情狀,張口便叫了幾聲,只望他如從前般,平日縱是沉默,此時亦會應對一聲:小姐………。

然而少年便如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一般,失魂落魄從她房中出去了。她張了張口,卻發現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眼睜睜看他消失在視線之中……

這一夜夏友回來之時,勝仙居內漆黑一片。

他摸黑進了房中,輕手輕腳,生恐驚動屋內沉睡之人。待得他點亮蠟燭,卻見應該是高臥在榻的人正失神坐在桌邊,桌上碗盤之內飯菜早冷,卻無人來收。這情景很是讓人詫異,基於昨夜她徹底未歸,他本該狠狠冷落她一回,好教她知道家有悍夫的後果。哪知道見得她這模樣,心下不由還是軟了,走上前去,更見她雙目無神,眼眶微紅,難道她已哭過?

這猜測早將他心內餘怒抹消,唯覺憐惜心疼,蹲下來,與她平視,柔聲道:“洛洛,你這是怎麼啦?”

只見英洛定定將他看了一回,突然道:“衡哥哥,我是不是心特別狠?”

夏友遲疑了一刻,答道:“對於不相干的人,你是!”能將長安城內攪得腥風血雨的人,算得上心軟麼?

但見得她面上驚詫難言,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喃喃道:“原來他也只是不相干的人啊……”

夏友心內急轉,卻茫無頭緒,不知這“他”又是從何說起?

不容得他再問,英洛黯然道:“衡哥哥,很晚了,睡吧!”

這晚她乖順伏在他胸口,出奇的沉默。

第二日晨起,林方在屋外敲門,道:“大小姐,江生在外面站了一夜”

英洛正被夏友拖起來,將衣衫一件件套上去,預備上朝,聞得此言,睜開了眼睛,眸中隱有痛色,夏友正繫著衣襟之上一個結,手一抖,那結便打的很是不像樣。英洛哪顧得這個,匆匆站起來往外便跑,夏友追出去之時,只見門外積雪落簷,院中瑩潤潔白的雪地上正站著一個雪人,站得近了方能看清楚,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因在院中站得過久,頭上身上竟是落了厚厚一層雪。

顯見的昨夜幾時落雪,他便在院中站了幾個時辰……

英洛似乎是被江生這個樣子給嚇到了,一疊聲道:“江生,這事你不願意就算了,算我沒說,我不逼你!真不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