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也非常害怕。和蘇一一樣,他強烈地不希望他會出事。但是和蘇一不同,他的擔憂不僅僅是出於本能的善意與同情,更多的是出於為自身著想的原因。因為他知道,如果鍾國果真在地震中遇難,蘇一以後就不可能再忘記他了。

時間如果是最好的忘情水,死亡就是最好的長情丹。死亡可以過濾一切不愉快的記憶,昇華所有最美好的回憶,鍾國倘若真的遇難身故,那麼她的身影在蘇一心中將很難再被抹去,從此身在情長在。

但是他的擔憂竟成事實,鍾國成為5。12大地震無數失蹤人員中的其中一人。人人都知道,此時此刻,失蹤不過是遇難的另一個代名詞,蘇一為他哭得肝腸寸斷,並且一再疏遠他。

滿腹鬱悶無處發洩時,程實只有怨恨老天爺,很他為什麼弄出這場大地震?他能和蘇一走到一起,是他這幾年用了多少努力才爭取到的。眼看著幸福之樹即將開花結果,卻被這場地震攪得枝凌葉亂。他甚至還在一次酒後怨恨過鍾國:”你為什麼還要去都江堰?為什麼偏偏趕上這場地震?為什麼不好好地活著回來?你已經讓蘇一為你傷心過一次,居然又讓他為你傷心第二次,你算什麼男人。“

那時候,他覺得他有權利怨恨鍾國。鍾國當初寒透了蘇一的心,是他一點點把她暖鍋來的,他投入了那麼多的時間與感情,才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切,卻在鍾國出事後眼看著要前功盡棄,他怎麼能不怨恨他?

直到這一刻,程實才知道,他完全沒有怨恨鍾國的權利,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鍾國讓給他的。如果不是他當年的主動推讓,他根本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這一點他比誰都更清楚明白。

蘇一幾乎哭了整整一夜,紛亂的巨大悲傷中,往事在記憶海中掀起浪潮一陣接一陣,完完全全席捲了她。

她想起那個六月陽光如金灑的午後,她和鍾國那通親密的電話。他向她說起醉酒的好處,會讓他快快睡熟,不用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懷念”橘子“的味道,聽得她紅著臉跳著心地啐他”饞嘴貓”。後來她就被人叫走了,他告訴她,是要去踢一場告別球賽。她還笑著叮囑他如果進了球一定要大聲宣佈那個球獻給她。

誰知道,就是那場告別球賽,讓一切都改變了。命運不動聲色地給了他們重重一擊,擊得他們已經構築好的幸福藍圖碎成四分五裂。可是她當時怎麼沒有絲毫感應呢?她的第六感哪裡去了?竟一點沒感應到萬里之遙的背景,她最愛的人遭受了一場巨大的身體傷害。

她的第六感也沒有完全翫忽職守,它讓她感覺到了球賽後的他有了異樣變化,他開始不再像以前那樣與她保持密切聯絡,電話短之又短,簡訊少之又少,並且閉口不再提他們本來每次交談時都會提及的“煮飯”和“吃橘子”。她有次產生疑惑,像任何一個遭遇冷落的女友那樣,頭一個懷疑就是日漸疏遠的男友是不是揹著自己另結新歡?於是可以發簡訊去試探她:“饞嘴貓,你現在想不想我?我好想你,好像煮飯,好想吃橘子。”

這條簡訊完全就是朝他斬出去的一把刀啊,可是她那時卻渾然不覺。

這則主動明示的簡訊,還有她到北京後不管不顧的大膽引 誘,時至今日她才明白了自己的愚蠢無比。她那時一廂情願地以為她這樣做或許能扭轉回他的“離心離意”,殊不知其實是在把他越推越遠。越是知道她想,他就越是鑑定地要離開,因為 他不可能再滿足她想要的那種美好體驗了。

而最愚蠢無比的,還是在北京火車站她踢向他的那一腳,因為心裡的無比怨恨,她踢得很重,讓他痛得蹲下去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子。可是當時,他的心一定比身體更痛上百倍吧?那一刻,他心裡是怎樣苦澀痛楚的感受,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但她終於知道了,他為什麼還會去都江堰。這個終於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