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年,京城九門歲入稅鈔六十六萬五千八十貫,錢二百八十八萬五千一百三十文。至十二年後,歲入鈔七十一萬五千八百二十貫,錢二百五萬四千三百文。及正德七年以迄今,則歲入鈔三百一十五萬八千九百二十貫、錢四百二十九萬三百六十文。”張大順唸完,將冊子合上,便立於一旁。

卻說那張大順念罷冊子,垂手侍立一旁。殿內金絲楠木樑上垂下幾縷沉香,氤氳繚繞。張雄跪在青玉磚上,雖是司禮監掌印兼著皇店差事,此刻額角亦滲出細密汗珠兒。

朱厚照斜倚在榻上,蹺著足,聽得稅鈔數目逐年見長,眼角便漾出三分笑意。忽想起什麼似的,用腳尖輕點著榻沿問道:"崇文、朝陽、東直這三門,日常支應可還週轉得開?"

張雄忙堆起笑臉回稟:"主子聖明燭照,自打讓牙行競標收稅,那些商賈倒像得了雨露的枯苗兒,繳起稅來爭先恐後的。奴婢按著太祖爺三十取一的舊例,又添些新巧章程——"說到此處,他偷覷天子神色,見無慍色,方續道:"光祿寺與內帑兩處俱豐盈,裁汰的冗員空耗銀錢,倒省下好些開銷。"

朱厚照笑道:“你有功了。起來吧。”

張雄笑道:“奴婢也是聽從萬歲爺吩咐,哪裡有什麼功勞?”

朱厚照卻道:“如此張永、谷大用才能帶兵穩妥,不至於有亂子,有了錢,你沒見兵部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就是張忠提督團營也是有了底氣。這不是功勞?”

張雄笑道:“沒有萬歲爺明見萬里,哪裡有奴婢的功勞。”

皇帝撫掌而笑:"是你的巧宗兒。"順手抄起案頭雞血石鎮紙把玩,那赤紋如晚霞浸染,映得指尖都泛著紅光,"這物件值多少?"

"約莫三百來兩雪花銀。"張雄話音未落,忽見那鎮紙遞到眼前,唬得連連叩首:"折煞奴婢了!這御用之物好比金鑾殿上的蟠龍柱,奴婢這草芥身子怎承得起?"

張大順瞧著,暗忖這主子慣會使這欲予還收的手段。果不其然,朱厚照轉腕將鎮紙放回原處,漫聲道:"倒是朕欠思量了。"張雄腹誹著"好歹賞個讓我重新入值的恩典啊"面上卻愈發恭順。

朱厚照指尖輕叩紫檀案几,金絲楠木殿梁投下的陰影恰好籠住他半張臉。殿外忽然傳來細碎腳步聲。

正說著,簾子被掀開。鳶兒捧著鎏金托盤進來,見張雄跪著,忙要退避。朱厚照眼風一掃:"來都來了,躲什麼?"那聲氣兒似嗔似喜,倒教鳶兒進退不得。

朱厚照便對張雄道:“你先回去吧。後面我再叫你。”

張雄便趕忙起身告退。

待張雄退下,朱厚照方懶懶問道:"什麼事?"

鳶兒笑道:“沒事。”

朱厚照笑道:“我可不信,是榮哥兒嗎?”

鳶兒道:“還是讓您猜出來了”

鳶兒抿嘴一笑:"什麼都瞞不過爺。"話音未落,忽見案上鎮紙紅芒微閃,倒像是應了這話裡的玄機。

朱厚照捻著腰間玉佩穗子,忽地嗤笑一聲:"晨起榮哥兒來問安,我就瞧著這孩子眼波里汪著兩潭心事,偏生問十句應不了一句。倒與你個丫頭片子掏心窩子,真是'簷前雨不澆自根苗'了。"

鳶兒抿嘴兒一笑,指尖繞著杏黃汗巾子:"原算不得甚麼要緊事體,偏榮哥兒當作塌天似的。我來前聽他的伴當說——"說著往窗外覷了一眼,見垂柳梢頭兩隻畫眉正鬥嘴兒,方壓低聲道:"原是嫌這宮牆太高,拘得人透不過氣,巴巴兒想往西苑鬆快兩日。"

"就為這個?"朱厚照怔了怔,手中茶盞磕在紫檀几上"噹啷"一響,"我當是捅破了乾清宮的琉璃瓦呢!"

"爺自然見慣風雲的。"鳶兒忙捧過茶碗,"只是榮哥兒日日被翰林師傅們拘著,寅時便起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