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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秩序,不涉及任何和知識有關的東西,即使稍微涉及智力,也是如此小心,如此彬彬有禮——“這一週讓我們全神貫注地照顧一棵草”;“請你烹飪出一塊小圓餅,注意,要非常圓哦。”
福祿培爾在那裡,一下子從智力上的矮子,躍居淑女界的巨人。
他晚年很害羞地承認,“這所學校非常適合像我這樣的兒童”。他把他在女校接受的女德教育結合近代對白痴的治療研究,再加上對自己因為笨而受鄙視的自憐,開辦了近代第一個幼兒園,一個現代幼兒園的模板。
在那裡,他把真實社會全部抽離,而擺放著他稱之為“恩物”的東西,包括一些立方體,一些小球,還有另外一些立方體。這就是幼兒教育的所有教材,這些無聊的東西隱藏著只有福祿培爾本人才能解釋的深刻內涵——什麼宇宙運動統一的神意,藝術和科學的分解的本質等。幼兒小童要了解藝術的創造力,不需要接受任何理論和講述,不需要看任何藝術實品,只需要長久地凝望著一堆木頭。
福祿培爾的幼兒園辦得很成功,貴族們遠遠地看著他們的孩子跟在一顆球后面狂跑,心裡寬慰地想:“哦,他領悟到所有真諦。”
我則不信任任何模型式的教育,任何無危險性無菌的東西同時也是無效的。無論幼兒園怎樣去掉任何一點點和現實雷同的元素,真實的、原始的、成熟的、殘酷的人性還是會浮現,在大人們移開他們視線的時候。
另一個著名的幼兒教育的實驗,來自於自由主義大佬羅素。他興辦幼兒園來自於對傳統教育的不滿,他反對強制,認為壓制會導致仇恨,而是倡導一種“無淚的道德”(morality without tears),允許孩子們暢所欲言,允許他們放肆,允許他們管束大人,允許他們把老師叫做傻瓜。
1927年,羅素把理念付諸實踐,和妻子興辦起一座“比肯山小學”。關於這所小學有個著名的段子:說某天,當地的教區負責人來到這所學校大門前,一個一絲不掛的小女孩在那裡歡迎他,這位先生大驚失色地喊道:“我的上帝!”那個女孩兒把門一關,回他一句:“這兒沒有上帝。”
在這所小學,走路時可能聽見孩子用很坦率的話說一棵樹的形狀活像個陽具。十歲或十二歲的男孩女孩一本正經地討論著婚姻和自由戀愛的問題。
自由卻漸漸變成了失控,無淚導致無德。比肯山小學的一個特色就是每個學期演一次戲,由每個演員自編自演。羅素髮現孩子們“堅持要讓每個劇中人物在劇終時死去,但是現在他們常常滿足於謀殺案”。
孩子們有些扭曲的、帶著惡意的笑臉慢慢浮現,比肯山學校很快就成了一批調皮搗蛋、無法無天的頑童的收容所。
兩個孩子在金雀花叢裡點火,一個男孩馬上被開除,另外一個女孩,因為她的母親正在從埃及回英國的途中而無法開除,羅素就把她放在床上,把她的衣服全鎖起來。這個女孩提出抗議,羅素說:“要是我讓你下床,你還會去放火,是不是?”她承認:“對,我會這樣乾的。”於是這個女孩便一直待在床上,直到她媽媽回來。
幾年之後,這所學校倒閉。歷史上關於教育自由主義原教旨的實驗也失敗了。
福祿培爾和羅素——甚至可以推廣到所有的教育者——都有著同樣的明知故犯,他們小心翼翼地把童心和人性區別開,甚至放在對立的善惡兩面。長大成人如此不堪不幸,所以幼兒必定至善至美。兒童被假設擁有一雙天使般的赤子之眼,唯一變壞的途徑是後天的汙染。
人們常常由於討厭自己生活的時代,而不加分辨地熱愛仰慕往昔的歲月。在歷史的長河中也好,在短暫的人生中也好,人總有這種“倒轉時鐘”的衝動。回到時間的起點,不妨問問:兒童果然是善的麼?人性中的惡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