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伕繼續說:“不知道吧,他都快將一部《紅樓夢》翻爛了。我雖然不識字,但看戲聽書的,對《紅樓夢》裡的故事也瞭解個大概。我有次問他:‘俞先生,您為什麼喜歡看那滿紙哥哥妹妹的書呢?’他把其中的奧秘說給我聽了,原來《紅樓夢》是部修道的書!看懂了可以成仙。”

一聽成仙,三個年輕人均呼吸一緊,鵝蛋結結巴巴地問:“你這麼說,有什麼證據嗎?”船伕莊重地說:“有。”三人等著下文,不料船伕搖了搖頭:“這都是大人的事,說了你們也不懂。”捲起根菸,就此閉口。

三人一再央求,船伕嘆了口氣,對何安下說:“好吧,俞先生走得很有境界,該放下就放下,我聽說他的好多東西都留給你了。他這麼多年古怪的玩藝積累了不少,就分一兩件給我,主要是留個念想。”

何安下回藥店時俞喜仁已經走了,留東西的事倒是頭次聽說,目光急掃鵝蛋、金生。兩人解釋說,因為寧波先生堅持放在東庫房的東西都是藥店所有,沒給何安下,夥計們怕他生氣就沒跟他提起。前些日子鵝蛋、金生給的坐墊還是他倆偷出來的。

說著說著,金生又揮舞手中的小刀:“咱們跟他拼了。”何安下瞥了眼船伕,見他一臉喜悅,心想:“這不是好人。”忙將金生支開:“你去將那坐墊拿來。就藏在我床下。”

金生回來後,何安下將坐墊扔給船伕,船伕抱在懷裡,上下摸索,十分歡喜。鵝蛋不耐煩地道:“你還沒說《紅樓夢》呢?”

船伕將一堆姐姐妹妹費勁地講完,緩緩地說出一句,像是要畫龍點睛:“大觀園中這麼多姑娘,可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懷孕的呢?”這個問題猶如晴空霹靂,將三個年輕人震在了當場。

許久,金生小聲說了句:“對呀!”船伕極為得意:“對吧,俞先生當年就是這麼問我的!”鵝蛋:“那你怎麼回答的?”船伕:“我當然沒答上來。不過俞先生說他知道。”

金生:“他怎麼說的?”船伕聲音鄭重:“他講這說明賈寶玉往女人堆裡鑽是為了修煉。”鵝蛋幾乎是急了:“怎麼煉呀?”

船伕:“他沒告訴我。”

俞先生娶小媳婦還是為了修煉,這個結論有點意外。何安下見天色全黑,怕船伕再去鼓勵兩個夥伴的復仇心理,就一手拉一個離了小船。

回到藥店,何安下將金生的小刀奪去,原來這刀也是船伕送的,心中對此人頗為不喜,就問:“你們怎麼和他說話?”

沒料到船伕和鵝蛋、金生一樣,都是店主鄭佑全的遠親。何安下講了半天“拼了”的壞處,兩個夥伴從亢奮狀態又轉為絕望,道:“難道咱們就沒辦法了嗎?”

何安下尋思反正他們也不敢真的去做,也許口頭上洩洩怨氣也好,於是左眉高高挑起:“還是得拼!”鵝蛋、金生立刻雙眼放光。

何安下說:“他再鬧,咱們將刀子卷在鋪蓋裡,背上就走,他肯定攔著,拉扯之間,偷偷掏出刀子,噗噗就是兩下……”三人又設計出許多巧妙的方案,談至深夜,方心滿意足地睡去。

刀扎寧波先生的臆想越來越周密龐大,作為創造者抑制不住地想告訴別人知道,他們選擇了船伕,每當船伕聽完總是點頭:“可行!”

船伕見三人從來是光說不幹,想看熱鬧的心理漸漸淡薄,慢慢和三人做了朋友。船伕比三人大不少,知道男女之事,有時對他們講講,三人傻聽著,私下裡合計,都覺得過於複雜。

一個正午,何安下一人看店,將打瞌睡時,走入一個束髮髻的人。他長鬚狹面,雙眸炯秀,何安下立刻認出是龍頸山給俞喜仁西瓜的道士。

舊時的藥店代賣善書,善書是佛道經典、警世文章。許多醫書後面均有“因果病”章節,就是講怪病是過去行惡所致,只有多做善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