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教官,何得與三傑比肩?

“李唐文政則房杜。武政則二李,至若歐陽詢虞世南等輩,才名雖盛,能見用否?李杜詩篇,韓愈文章,皆曠絕千古,哪個入得了中樞、執得了權柄?使得先進掌權,才是國家之幸!若授後進文人以柄,那是亂國之道!爾等不明先聖真學問,就在秦州與張龍驤大辯文武之道。幸虧張龍驤是天授之才,雖不讀書,而所行能暗合先聖要旨,否則國家天下就被爾等誤盡了!”

範質聽到這裡,已經幾乎有些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作為文人的魁首,剛才被自己尊為“文宗國老”的馮道,會對張邁的主張接受到這種程度!

範質道:“雖然如此,但中原文人,未必能有馮老這般的高度。”

“你錯了。”馮道停了一下,有些話。似乎不想說,但終於說了出來,道:“剛才說的這些,是大道所在,是在行事目的上不要偏倚太多的標杆。但真正行事時,手段可以從權。直指人心就可。”

“直指人心?直指人心,馮老說的人心是……”

“這個不需明言。”馮道說道:“我觀張龍驤往昔作為,其實對士人之心已把握得極準,既然如此,你順其大勢行事、再為其修補細枝末節之處就可以了。”

從馮道府中出來。範質只覺得心情大好,這次出使的任務,主要是要拉攏、威嚇石晉政權,使之不敢過分倒向契丹,但現在拉攏到了一個馮道,這也許比預定的目標來得更加重要!

桑維翰回到府中,對李崧說道:“馮道該死!”

他怒氣難平,說道:“我回來路上,越想越氣!那範質分明不敢正面回答我的話,卻被他迂繞了過去,當時我正與範質對陣,一時為他所欺不奇怪。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馮道在旁邊一言不發,又在形勢對天策最有利時,以主人家身份散了宴席,使我等無反擊之機會。如此作為,形同助敵為虐!我一定要上奏陛下,治他死罪!”

李崧皺了皺眉頭,他和桑維翰的立場稍微不同,桑維翰是親契丹的死硬派,李崧卻只是有這樣的傾向而已,在他的觀念中,天策與契丹都是外族,只不過契丹屬於北狄,而天策屬於西戎罷了,如今天策強盛,那麼石晉就應該拉攏契丹以抗擊天策,“以夷制夷”!

而他也知道馮道親天策,然而如桑維翰所說,要因此就治馮道死罪,卻是李崧所不肯的。

不管處在哪個皇帝治下,士林本身就是一個大的利益共同體,這個利益共同體雖然有些鬆散,然而卻還是逐漸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共識,比如此刻桑維翰要殺馮道,李崧就不贊同。

到宋朝時所形成的那個“不殺士大夫”的傳統,可不僅僅是因為趙氏一家子的仁慈。

“你今日要以通敵之罪殺馮道,明日若再有人以此罪名加諸於你時,你該如何自處?”

桑維翰一愕,李崧道:“禮不下於匹夫,刑不上於我等!殺來殺去,那是匹夫們的行徑!”說著一拂袖,便與桑維翰分道揚鑣。

桑維翰看著李崧遠去的背影,忽然頓足哀嘆,朝天道:“陛下啊,你的江山危哉!如此危急存亡之秋,大臣們的心也不在一塊啊!”

範質到洛陽的第二日,便向遞交了國書,要求殿見石敬瑭,石敬瑭對張邁派來的人哪裡有好感?迫於兩國有停戰盟約不得不容範質入洛陽而已,但也不想接見,就讓禮部回絕,只派大臣下去談判。

範質卻對禮部要派大臣來議的說法,態度極其強硬地拒絕了,不見石敬瑭不肯開言公事,定要殿見石敬瑭。

這一來一回,一下子就拖了三日,這三日間,關於相府激辯的故事早已傳遍全城,洛陽是中原士林聚集的中心,在朝在野不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