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心裡還在琢磨怎麼才能完成馮嬤嬤交辦的任務——把師傅們今天教授的內容記下來帶回去。

“過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坐在幾米之外的一塊石頭上了。

“捱打了?”褐色眸子和輕緩的聲音傳來的盡是關切。

偶爾被人關心一下,心裡暖暖的。

忘了差點就脫口而出的抱怨,我側著腦袋看著年羹堯,微微地笑著,享受那種被人關懷的感覺。

“蘭兒?你……”這是年羹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以往我在他嘴裡只是丫頭。

我只是笑。

“蘭……”一雙大手捏著我的雙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呵呵地笑出聲來,搖搖頭打斷他的話:“沒有。我很好。”

“哦?”他鬆開了手,退後了一點看著我。

“嚇著你了?”我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點點頭,“遇到了點麻煩,鬱悶而已。”

他迅速地恢復了常態,一絲微笑掛上嘴角:“呵呵呵,丫頭,還有比你更麻煩的嗎?”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年大人,不知是您‘肉食者鄙’呢,還是奴婢道行淺,哦?”

“哈哈哈……看來是沒事啊。”年羹堯大笑著,伸出右手捏了捏我的鼻子。笑夠了,他和我並排坐了下來:“說說看。”

“為什麼是你?”

“我也這麼問馮嬤嬤來著。她讓我可屋子地再挑一個識字的出來。”想想馮嬤嬤的表情,我只能嘆氣,“所以就是我了。”

年羹堯點點頭,看著我,意思是那還擔心什麼。

“如果一個人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記性又差強人意,你覺得完成這項任務的可能性……”

年羹堯輕輕地笑了笑,起身離去。我懶懶地盯著他的背影,鬱悶得連想抱怨他沒義氣都沒力氣張嘴。

我勾下頭,把孔子、孟子、莊、老子,能夠想到的子通通抓出來在心裡大罵了一通:若不是你們,我怎麼會從一個知識女性落魄到幾乎目不識丁呢?!

嘆口氣,突然想起曾有人在網上發起討論說“從繁體字到簡體字,是進步還是倒退?”現在看來,真是倒退啊。

我在心裡正咬牙切齒地啊呀呸個不停,一張記滿無逸齋課堂內容的紙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順著拿紙的手腕看上去,是年羹堯那雙褐色的眸子。在他淺淺的笑容裡,胤禮在病床上“趕上了”功課,我也開啟了掃盲之旅。

其實,大可以選擇其他的老師或選擇在承露軒“補課”,但我喜歡和年羹堯坐在垂柳下無拘無束的感覺。在離家幾個世紀的一個夏日傍晚,我對年羹堯描述了這種心境,末了有些動情地說“你就像家人一樣讓我安心”,他則眯著眼看了我良久,像逗小孩子似的輕輕摸摸我的頭頂,然後,在我的假裝抗議中,扯了一臉褶子出來。

每天,年羹堯都會謄一張“功課”給我,而我總會用拼音將他工整的小楷“註解”得亂七八糟。讓我好奇的是,他從來沒有對我“那些彎彎曲曲的蚯蚓”(馮嬤嬤的想象力值得恭維)表示過驚奇。

18世紀的進士教授21世紀的學士,也算名師無弱徒了。

幾天下來,《左傳》中的字幾乎難不倒我了。學習熱情高漲的我,每晚開始在書櫃中找來各種書籍惡補,這種熱情也感染了胤禮,除了像模像樣地給我講解學堂所學之外,總會找了生僻字來考我以滿足他的小小虛榮心。馮嬤嬤並不贊成在胤禮病好了之後,我還去找年羹堯,但是看到胤禮讀書時的熱情和主動性,在給我講了一大堆應該注意的忌諱之後,也樂得省心了。

“我這個學生沒給先生丟臉吧?”我總有些得意地問年羹堯,他則總是揶揄地叫我“猜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