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守著房子。不知為何,心裡總是感覺不祥。但又擔心趕不上班車回阿勒泰,於是又焦慮。兩種情緒糅在一起,就成了悲傷。

第11節:回家(2)

結果一直等到下午三點,班車才緩緩出現在大雪茫茫的公路上。然而媽媽還沒回家,為了不錯過唯一的這趟車,我還是上路了,懷著悲傷。

又想到了穹遙。天還沒亮,村莊遠遠近近的狗都開始叫了的時候,穹遙卻沒有叫。我出去剷土和煤時,看到星光下穹遙大大地睜著明亮的眼睛,其實它什麼都知道。

沒有煤了,我們只好把剩下的煤渣與泥土和在一起再拌上水,結成一塊一塊的,當做煤來燒。取暖,做飯。這樣的“煤”,火力弱,容易熄,並且灰多。卻是冬天唯一的溫暖。

我若是說:我愛阿克哈拉——是多麼心虛啊。我怎麼會愛它呢?我遠離家人和責任,和阿克哈拉一點邊也不沾地生活著。只是會在某些雙休日坐長途班車回家一趟,住一個晚上。這算是什麼愛呢?

我到了富蘊縣,繼續等車。網咖裡空氣很差。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媽媽回家沒有。時間正在過去,而我坐在網咖裡。我敲下這些字的時間,明明應該在家裡度過。應該以這些時間來坐在家中,繼續等待媽媽回來。並在等待的時候,餵雞,生火,撫摸賽虎。

又想起班車獨自行進在白色大地上,永遠無止境。想起班車經過的每一棵樹都是不平凡的樹——這些曠野中的樹,一棵望不見另一棵的樹。以前說過:在戈壁灘上,只需一棵樹,就能把大地穩穩地鎮在藍天之下。

還說過:它們不是“生長”在大地上這般簡單,它們是凌駕在這片大地上的……說這種話時,多麼草率,多麼輕浮啊。不過我想,其實我還是愛著阿克哈拉的。

第12節:到哈薩克去(1)

到哈薩克去

這些年,我們村的人只要一有機會就會舉家遷往哈薩克國。大家都說那邊比這邊好,好找工作,看病、孩子上學都不花錢,房子也便宜,商品也地道,絕對沒假貨。

但過不了多久,又有人陸陸續續往回搬,抱怨說,那邊好是好,就是治安太差了。孩子差點跟著壞人學吸毒。看來,習慣了社會主義後,就很難習慣資本主義了。

扎克拜媽媽的大兒媳婦的孃家也在去年遷去了哈國,僱了一輛卡車拉走了全部家當,只留下一座空院子和班班。我很喜歡班班,班班太可憐了。那天追著卡車跑了好遠,永遠也不能理解何為“分離”。班班是一隻長毛的哈薩克牧羊犬,已經很老很老了,扎克拜媽媽一家收留了它,轉場時把它也帶進了夏牧場。看起來它很快適應了新家,很負責地看管羊群或衝著陌生人吠叫。但是我猜,它一定永遠都在期待著某一天那輛載滿傢什的卡車在原野上走著走著,就掉頭往家駛來——好像那時大家才終於記起家裡還有一個班班。

到了今天,背井離鄉已經不是什麼悽慘的事情了,拋棄過去的生活也不再需要付出多麼艱難的勇氣。想走的人說走就走了,走的時候連一把破破舊舊的小木凳也不忘帶上,想法子塞進行李縫裡。到了新家後,舊日的壁毯往牆上一掛,相同的位置擺好茶葉袋和鹽袋,然後解開裹著食物的餐布鋪在花氈上。好了!生活又一成不變地展開了!好像生活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至於回來的人呢,哪怕走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也沒能看出一絲的改變和疲憊。那些人,當他們再回來時,更多是作為歡喜的人而不是沮喪懊惱的人。很好啊。大家都不是那麼執著。

如果可以,扎克拜媽媽也想去哈薩克呢。扎克拜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