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夏墨燃了一支菸,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

菸圈從他的口中緩緩騰起,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搖搖頭:“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坐在窗臺上?”、

“如果想死,可以隨時跳下去。”夏墨的語氣非常認真。

我從未想過是這樣的答案,於是一下子愣住了。他見我發愣,忽然大笑,煙迅速進入他的肺部,嗆得他連連咳嗽:“把你嚇到了是嗎,你們女孩子總是這麼容易害怕——其實是因為我總抽菸,坐在窗臺上,煙可以散得快,不會嗆到別人。”

“這不算什麼。”我聳了聳肩。

夏墨的大笑漸漸收斂起來,最終只剩下嘴邊頗有禮貌的微小弧度:“能告訴老師,你和家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我們不是說好要聊王爾德的嗎?”我把頭別向一邊,岔開了話題。

“OK;OK;沒問題。”他竟然沒有強求。

那一夜我們談了很多,從王爾德最為人熟知的童話,到為他贏得無上榮光的風俗喜劇,再到那部在倫敦禁止上演在法國也被禁的《莎樂美》 ,以及他在監獄中的那封哀婉動人的長信。當然還有他的情人,他的百合花王子,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我注意到,夏墨在提起王爾德時,就像是基督徒提起了耶穌基督,眼中閃爍著令人感動的亮光。而他對於王爾德的熟知,也大大超乎我的想象。聊到興起,他竟去冰箱裡拿出了葡萄酒,放了幾塊冰之後便喝起來。

凌晨兩點時,他已有些微醺,也顯出疲態,我提議睡覺,他答應了。

“作為這次聊天的感謝,你能告訴我你家裡究竟出了什麼事嗎。”我離開前,他忽然問。

“我父親和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離了婚。我的父親不知去向,而我的母親現在,是個□。這次她和我吵架,是因為她丟了一千塊錢,而她以為是我拿的。事實上,那只是我的稿費,而已。”我僵持了一會兒終於把這句話一口氣說完。

“或許我不該問……如果我當時暫時收下那五百塊就好了。”夏墨的語氣有些歉意。

“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我說。

“堅強的人已經不太多了。”夏墨這麼說著,然後從窗臺上跳下來,在菸灰缸裡熄滅了菸蒂。

我看著他,忽然笑起來:“老師,我一直以為你會把菸蒂熄滅在手腕上。”

他哈哈大笑:“你以為一個三十二歲的老男人還會自虐嗎?”

“別人肯定不會,但是你,也許會。”

“為什麼?”

“因為你是有故事的人。”我只是隨口一說。

而夏墨卻愣住了,繼而又笑起來:“一個高中歷史老師能有什麼故事。你心事太重了,莫非這就是作家的潛質?”

不久以後,在他為傷痛所折磨的日子裡,他開始猛烈的吸菸與自虐,把菸蒂頻繁地熄滅在手腕上。每當這時我都會想起那晚我們的談話,然後心就開始異常劇烈的疼,像是要死去了一樣。也就是那時我才明白,“心疼”並不是矯情的文人隨意造出來討情人開心的詞,在看到自己在意的人死去活來備受折磨時,心真的是會疼的。

夏墨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我,自己抱著被子睡在書房裡。每天清晨,當他敲房間門喚我起床時,早餐一定是做好了的。我們總是坐在餐桌兩旁,面對面的吃早餐。吃完早餐,再一同上學。班裡沒有任何同學知道我住在夏墨家,因為我們在學校裡都偽裝得很好,他對任何人都是一幅愛搭不理的樣子,我也一樣。我們甚至見了面都不會打招呼——我把這當成一種默契。

話雖這樣說,其實就算被人知道了,又能怎樣?我對這些向來無所謂,再說夏墨只是我的老師,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有什麼好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