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找到那宋宗德,他正和身邊的幾個人有說有笑聊些什麼,雖然坐在最角落,但看上去就是這群人關注的焦點,他身邊的兩個人我認識,是泉州城裡的,沒有什麼交情,只是看著眼熟,想到這些認識我的人剛剛也不替我說句話,我心裡就有些鬱結。看我走進來,那兩個傢伙將頭偏過去假裝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還是壓根不打算搭理我。

我也沒理他們,直接走到宋宗德面前,雙手作揖,深深一躬,誠懇地道:“謝謝宋先生救命之恩。”

宋宗德沒有說話,而是偏過頭反覆打量著我,不知道為什麼,表情和剛才的冷漠大不相同。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見他也不說話,心想這人還真是奇怪,也許他真是出於俠義之心才出手相救,不屑於這種事後的感謝客套,於是又鞠了一躬,轉身就走。

這時宋宗德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從背後傳來:“閩生,你難道真的認不出我了嗎?”

我疑惑地看向宋宗德,心裡閃過一絲異樣,不由得道:“宋先生,您這是?”

宋宗德微微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他一起出去。我不明所以地跟著,心中的困惑越來越大,難道他來過泉湧堂求診?但印象裡又沒有這樣的面孔出現。

我們終於走到人少的地方,宋宗德就道:“閩生,我可認出你了,你的樣子一點沒變,我是你七哥,你阿姐怎麼樣了?”

“什麼?七哥?”我失聲叫了出來,連忙仔細去看他,但眼前這個高大的有著冷硬稜角的人,和我記憶中那個眉目清秀的鄰家小哥好像沒有什麼相似之處。而且,我想起了童年那段慘痛的經歷,我以為只有我和阿姐逃了出來,難道七哥也活了下來?如果眼前的真是七哥的話?

也許是見我依舊錶情迷惑,宋宗德又道:“你還是一樣的呆。你忘了小時候我們一起總是去後山採野果吃,你還差點被毒蛇咬,是我拿棍子挑開它嗎?”

我又看了看他,心裡相信了一些,問他道:“我小時候的確差點被蛇咬不假,那我問你,我阿姐叫什麼名字?”

“阿敏。”宋宗德拿出根菸在手裡敦了敦,又從衣兜裡摸出根洋火柴,在他的褲子後頭猛地一劃,哧拉一聲,劃亮了火柴。

如此說來,他果真是七哥?那我在這艘奇怪的船上豈非多了一個同伴?我有些激動起來,正想和他相認,但看他這種古怪的吸菸方式,又猶豫起來。

眼前這個人肯定是個當兵的,因為很多兵油子都喜歡在老百姓面前這樣炫耀抽菸,而且之前他在鍾燦富他們面前救我下來,那種鎮定的模樣給我很深的印象,看樣子他多半還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日本人到處燒殺搶掠,到處都在拉壯丁,他遠遠沒到退伍的年紀,又怎麼會出現在船上?難道是個逃兵?我實在難以把這樣一個人和處處保護我和阿姐的七哥聯絡起來。

宋宗德抽了口煙:“閩生,我的確是從部隊裡逃出來的。”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又道:“這***世道,人總得為自己多打算一點。”

我又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在煙霧中道:“你阿姐怎麼樣了?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我被他勾起傷心事,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失散了就再也說不下去。我想起從前的時光,我和阿姐還有七哥還有附近的其他孩子總在一起玩耍,七哥雖然在眾人裡不是年紀最大的,卻因為他的義氣和聰明成為了孩子王。我們上山烤地瓜,下田捉田螺,我們這幫小鬼有什麼事七哥總會出頭,而且他對我們姐弟倆又格外好些。

宋宗德伸手揮散煙霧,我看見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問我道:“怎麼會這樣?那天我藏在廢井裡,聽見你爹孃一路讓你們快跑的聲音,之後又再沒看見你們,以為你們已經逃出去了。”頓了頓,又道,“也難怪,當時你們年紀那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