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今年才十八歲,卻有十一二年的戲齡。他身材窈窕,扮相俏麗,祖傳的絕技再加上本人的聰慧勤奮,使得他年紀輕輕便已壓倒群芳,在京師菊壇旦角界獨步一時。一曲《宇宙鋒》真正唱得甜潤清亮、纏綿婉轉,這幾個南方籍的專使聽得如醉如痴。三十歲湖南才子宋教仁眼睜睜地盯著臺上那個如弱柳嬌花的旦角,他簡直不能理解,一個大男人怎麼會比一個美女還要妖媚迷人!

正看得出神,戲園子裡突然嘈雜起來,只聽得有人大聲說了句:“不好了,鬧兵變了,丘八們要打進戲園子來了!”

就這一句話,把大家弄得驚慌失措起來,紛紛離席向太平門奔去,吵鬧聲、哭罵聲、喊叫聲混在一起,好端端的戲園子如同來了瘟神,遭了火災,老闆在臺上苦苦哀求他們安靜,坐好,但沒有一個人聽他的,戲園子裡亂得一塌糊塗。

坐在前排的專使團起先還想保持點威儀,坐著不動,後來眼看越來越不行了,心裡也慌起來。陪著看戲的唐紹儀一面穩定他們的情緒,一面吩咐擔負保衛職責的巡警們務必保護專使們的生命安全。五六個巡警架起亮晃晃的刺刀,大聲地在前後左右吃喝,把擠在旁邊的聽戲者趕開,護送他們出了大門,又送上馬車。三輛馬車上分坐著唐紹儀和蔡元培等五位專使,每輛車上再加派一個荷槍實彈的巡警。車伕揚起鞭子,馬車離開吉祥大戲院向賢良寺奔去。

此時還不到九點鐘,街上便一點燈火也看不見了,漆黑得如同天地都死去了一樣,坐在馬車裡的專使們心裡都忐忑不安。突然,他們看見前面不遠一處有一堆亮光。再向前走十幾丈後才看清楚,那是一群火把。火光照出三四十個人來,一個個身上穿著凌亂的軍裝,手裡拿著刀槍棍棒,凶神惡煞地敲門打戶,高聲喊叫:“有值錢的傢伙都扔出來,老子要破門殺人了!”

喊聲中,只見窗戶裡不時丟擲些東西來。有一家當鋪門被撞開了,裡面傳出慘痛的呼叫聲。專使們目睹此情景,嚇得毛骨悚然。唐紹儀忙對車伕說:“左轉,向左轉,從那個小衚衕裡穿出去!”

三輛馬車駛進一個只有丈把寬的小衚衕裡,天又黑,路面又不平穩,馬車東拐西扭顛顛簸簸的,專使們坐在裡面,好像五臟六腑都要從喉嚨裡湧出來似的。還沒走出一里多路,又見一隊人群,比剛才的人要多得多。他們中許多人的胳膊裡挾著包袱,肩膀上扛著箱子,又對空放槍,哇哇亂叫。顯然這也是一批已飽掠財物的兵痞子。

“真的是鬧兵變了!”蔡元培神色不安地對坐在身邊的唐紹儀說。

“這兩個月來北京城就沒有安定過。”唐紹儀的嘴巴也有點抖。“這兩天因為專使們來,已派了幾千個巡警加強警戒,都沒有壓住。不知這又是哪一部分的兵在鬧事。”

唐紹儀邊說邊指揮馬車伕再拐彎。沒有走多遠,又遠遠地看見一隊敲門打戶亂喊亂叫的兵痞子。馬車伕趕快避開。這一行車隊在漆黑一團的衚衕小街裡轉了一個多小時,碰見了七八起明火執仗打家劫舍的兵變隊伍。猶如行走在深淺不明死生不測的魔窟中,專使們時時刻刻都在心驚肉跳。好容易回到賢良寺,一個個早已面色慘白,氣喘咻咻。唐紹儀說了好多句抱歉的話後,告辭走了。

正慶幸終於逃離了險境,誰知外面又是一陣喧鬧響起。隔著窗欞看時,一群歪戴軍帽斜背刀槍面目猙獰的人,舉起煙霧騰騰的火把,站在矮牆外的大門邊。“開門,開門!”兇惡的喊叫聲伴著沉重的敲打聲,專使們聽了直嚇得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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