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陸炳這般說,嘉靖皇帝自然不會認為自己這位異姓手足是在公開諷刺自己,或是恃寵生驕。

出於對陸炳的信任,他接過奏摺,二次翻看。這一遍,臉上神情依舊有些難看。只是看著看著,臉sè卻又漸漸放平。看完之後,嘉靖天子先是冷笑一聲,又輕輕嘆息一聲:“這頑劣鼠輩,倒還自圓其說。”

陸炳道:“皇兄明鑑,以臣弟看來,這嚴鴻小子無知,言語舉動頗有些冒失,但是一顆忠君之心,卻是不假。至於這徐海麼,本是個殺千刀的倭寇,就算真投順天朝,殺他也如同殺一條狗。而嚴鴻之所以敢為徐海討赦,想來便是臣弟以前和皇兄所說過的,這廝戀上了山東女盜孫氏。他八成是怕斬了徐海,孫氏也難以赦免,所以才狗膽包天,上了這道奏摺,想借招安徐海之機,定下先例,為ri後招安女盜孫氏張本。”

嘉靖聽到這八卦訊息,卻是哈哈大笑:“好,好一個行事荒唐的紈絝小子。莫非要朕為了他這花花腸子,就赦免一個罪該萬死的倭寇?這小子當真是個胡鬧的主,為了個女人就連命都不要,什麼都敢做。真想要什麼招安旨意,讓嚴惟中來求朕就是,難道這個面子還能不給他?”

陸炳道:“皇兄明察秋毫,嚴鴻這廝那點心眼,如何瞞得過?這行事荒唐四字評價,真乃字字珠璣。不過這廝倒有一樣長處,既然一心為娶山賊辦徐海招安,他便把這江南的民情倭情,都摸了個透徹。而奏摺中說的這幾句話,在臣弟看來,他卻是發自本心。此外,這廝在嚴府曾執掌生意,可謂是個一等一的鑽錢眼的俗人。”

嘉靖聽他這麼一說,又把奏摺中那幾句看了一看,這才笑道:“這份奏摺的文字,卻似出自女人之手。真不知這廝要招惹多少風流債才肯是個頭。”

陸炳起身拜道:“皇兄慧目如神,這封奏摺,以臣弟所知,十中有九乃是那倭寇徐海之妻王翠翹的手筆。傳聞這王翠翹不僅姿容美貌,而且知書達禮。徐海本次上岸投降官兵,便是她苦勸的結果。而她為了救徐海,也是奔波往返,許多甘苦。”

嘉靖皇帝聽說此事,又輕輕嘆息一聲,轉頭看了看黃錦道:“黃伴,且把這份奏摺謄抄多份,發放百官,讓他們上本議此事。”

自嘉靖十八年後,這位老皇爺基本已經不上朝了,處理國事全靠奏摺。因此這次的事,他也沒打算和文武百官面談,不然一群烏鴉呱呱呱,吵得人心煩。相對來說,還是讓大家用上奏摺的方式發表對此事的看法比較好,愛看就看,不愛看就不看,看過忘了還能重看一遍。

當黃錦拿到這份奏摺去給手下謄抄時,自己順便看了一遍,不由心中大震,心想嚴鴻這廝的膽子太大了,居然敢公然給倭寇說話。這樣的奏摺若是換個旁人上,恐怕此時早就交由錦衣衛拿入詔獄,窮究其罪了。可是後來,怎麼陛下又有點轉怒為喜的架勢?黃錦一時卻未參詳明白。

倒是秉筆太監馮保,在最初謄抄時,臉sè也是難看的很。作為一個閹人,或許在很多地方他們顯的偏激,但是對於恩仇看的卻也極重。嚴鴻當初救了他的侄兒馮孝先,這就是他馮家的恩人,馮保自然而然把嚴鴻看做了自己人。

如今,他恩還沒怎麼報,卻要看著嚴鴻因為這一份奏摺,而被百官彈劾,甚至到身敗名裂的地步,那可如何是好?然而這位馮公公畢竟是肚子裡墨水不少,腦子也比較好使。當他謄抄到第十五份奏章時,再聯想到黃錦黃公公的表情,心裡咯噔一聲,臉上的神情卻舒展開了,偷偷的長出了一口氣。

於是乎,第二天,這份奏摺的抄本就發放下去。滿朝文武百官,紛紛來鑑賞這國朝立國以來少有奇文。

奏摺的開頭,照例是猛拍一陣皇上的馬屁,稟告說因聖天子在位,德進名傳,有海上倭寇頭目徐海,登岸自首。此乃盛世吉兆云云,生生把個殺人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