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不再有了,灰色的天空不再有了,心事告別了陰冷的墓園,告別亡靈的牽念。

而眼淚是後來才有的事。是那日的午後笛聲又起,委婉的笛音隨著畫板上的閱讀,一次次沉醉不歸;是漫天的鴿哨也驅散不盡的少女情懷,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紅白黑綠的顏色,亂了心,也亂了畫板上的描繪;是第一次驀然回眸的驚悸,感覺裡全是澗溪的水流,靜悄悄沁透著純真。

少年在橋欄上坐下,背倚著一脈澗溪,任流水淙淙,橫笛而吹。

近在咫尺。

秋曉卻再也不敢看他。

只好躲在古槐樹的陰影裡,看調和的顏色,捏不住撫弄丹青的那一支筆。

那一把紅紙傘已被她悄悄收起,遠離孤絕,遠離身世,遠離傷逝的心。

10。讀

這一定就是命運裡千呼萬喚的那個人了。

不然,為什麼,當他出現的時候,久雨的天空會有那樣一種瑰麗,靈性的鴿子會為他而騰飛,籠罩了前塵後世的紅紙傘會為他而悄悄合起。

不然,為什麼,當他的笛聲響起的時候,她會覺得那是自己的心泣。

少年一如既往地在墓園裡出現。風雨無阻的四年過去,秋曉成了十四歲的少女。他們在各自的領地裡吹笛做畫,一個是小橋流水,一個是古槐石碑,中間隔著很近的距離。

他們不相往來,不曾交流,也從不缺席於每一個日落黃昏。

秋曉喜歡在這樣的情景中畫淡淡的水粉,把每一聲笛音都畫進她的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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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絕世英俊,劍眉星目的樣子,個子一年比一年高,有了茸茸的鬍鬚和喉結突生的男子氣;當他吹笛的時候,嘴唇總是抿得緊緊的,一雙眼睛很溼潤,憂鬱地盯著長笛上紅瓔珞的飄帶,不肯轉移視線。而當他停止吹笛的時候,總是靜靜地抬起頭,目光遊離,轉過墓園裡高低起伏的墳冢,參差不齊的十字架,大小不一的石碑,看守墓的啞叔,拿著掃帚默默地清掃落葉,蹲下身來極有耐心地餵養鴿群。當他看到秋曉的時候,他不禁驚詫於這個墓園裡長大的女孩奪人心魄的美麗——那是一種令繁華失色、讓星辰黯淡的眩暈。當她披散一頭長髮,在古槐樹的陰影裡安詳作畫的時候,她那蒼白清秀的小臉,流淌著無由的幻滅神色,似是凝聚了太多的傷心太多的絕望;紅唇是她惟一的亮色,卻從不說一句話,不露一絲笑意。她就是一尊恬靜而優雅的雕像,弄筆做畫的專注表情即使寫在臉上,也在畫筆傳神之時幻化出幽迷。

她在畫什麼呢?她知不知道她自己就是一幅水粉畫?

少年斜倚在橋欄上,沉沉地想著心事。

他無法把這美麗的少女和那個醜陋的守墓老頭聯絡起來——他們是一對父女嗎?曾經看見他們在小屋前的坪地上給鴿子餵食,老人穿一身灰色制服,目光柔和地站在那裡,手裡端著一盆穀粒和麥麩;女孩穿著簡單而隨意的白衣裳,把手伸到老人端著的盆裡,捧起黃的穀粒白的麥麩輕輕一揚,那手臂揚起的側影像仙子般輕盈,衣帶迎著起起落落飛旋而來的鴿群翩然起舞——這樣一幅父女喂鴿圖,他看過之後就再也不能忘記了。潛意識裡總想搞明白,這樣的女孩子,她是怎麼出現在墓園裡的?她是不食煙火的嗎?她真的是啞巴嗎?她那樣冰雪聰明的模樣,怎麼會是個失聰的人?那麼她是不願意說話了?或者是她整日面對一個真正的啞巴,自己也從此退化了說話的功能,變成了另一個啞巴;或許她已習慣了無聲世界的寂寞,把完美的自我封鎖在沉默寡言的外表下面;或者,只是因為她找不到可以跟她說話的人。

無論她是不是啞巴,她都是可愛得讓人生憐的女孩子。

看她那麼憂鬱地走過墓園,看她蒼白的臉頰,贏弱的身體,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