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直呼呼刮到天黑。花園和森林樹梢後面還留著幾抹紅霞,當涼臺上亮起電燈時,晚霞也就隨之消失。涼臺的臺階延伸下去,盡頭已是一片漆黑,宛如進入海洋深處。蘋果樹枝也如海草一般依稀在遠處搖曳。餐桌上鋪上臺布便耀眼奪目,茶碗、果醬高腳盤像寶石一般晶瑩發亮。

“總是這樣,”娜捷日達·尤利耶夫娜得意地說,“電一開,這涼臺就顯得舒適、歡快,令人無比地陶醉啊,瓦利亞(依萬的別稱)……”

依萬·費多羅維奇默默地坐到桌旁,妻子的這番興致並沒有觸動他,他眼下急需的只是熱呼呼的釅茶。平時一天到晚講個口乾舌燥,如今考試期間,更要輔導、抽查口試……一切的一切把他這個化學教研室的副教授給累壞了。臨近傍晚他幾乎站不起來,可還要硬撐著乘火車回到別墅。一到家除了填肚子和休息之外,就什麼都不顧了。

“吉瑪!”娜捷日達呼喚著兒子,“喝茶了!”

女僕格露莎端來茶炊,放到桌子中央。依萬全家按俄羅斯傳統方式喝茶,許多年來一成未變,全然不去追求當今的時尚。

“謝謝,格露莎。”娜捷日達說。

9歲的吉瑪走進涼臺,褲兜脹得鼓鼓的。

“又摘蘋果啦?”娜捷日達不無責備地問,“我說過多少次了,生蘋果不能吃!”

吉瑪揉了揉眼睛在父親身旁坐下。

“斯維特拉娜·彼得羅夫娜近況如何?”她問丈夫,“瑪麗婭·蓋奧基耶夫娜休假回來了嗎?”

她對丈夫同事的妻子表示關心。這很自然,何況,彼得羅夫娜還是她的一門遠親呢。

“瑪麗婭·蓋奧基耶夫娜已經回來了。”依萬答。

“人家多有福氣啊!”娜捷日達說,“她想必帶來了……”

娜捷日達像任何一個女人那樣對穿著打扮都有所偏愛。依萬深知妻子的毛病,對妻子的這類隔壁戲早已聽慣了,只把它當耳邊風而已。

大家都沒再說話,寂靜只是被吉瑪大口呷茶咂嘴的聲音給打破了。吉瑪對茶顯然十分滿意。

“吉瑪!”娜捷日達喊著,還板著面孔瞪了兒子一眼。

兒子不再咂嘴了。娜捷日達轉向丈夫,正想問點什麼,卻突然一聲大叫:

“哎喲!……”

依萬和吉瑪立即放下茶碗,驚奇地看著她。她的臉都變樣了,疼得上齒咬著下唇,慢慢地側過身去,時而看看花園,時而看看自己身後。

“你怎麼啦?”依萬問。

娜捷日達轉身背對著兒子和丈夫,同時一隻手從肩膀伸到後背去,摸著疼痛的地方。這時爺倆看到,從她手指下的短衫上滲出了鮮血。

“你受傷啦?”依萬跳了起來。

“媽媽!”吉瑪一躍而起。

“哎喲!……”娜捷日達又哼了一聲,並把手指挪到眼前。一見血,她便癱軟地僕到桌上。“那是什麼,瓦尼亞?”她問。

依萬已經站到她身邊,仔細地察看著短衫上的血跡。隨即也轉向花園,往暗處望去。

“那是什麼,瓦尼亞?”娜捷日達又問。

“別緊張。”依萬說,但馬上又針對妻子的問題坦誠地說,“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轉身朝門口叫了一聲:

“格露莎!”

格露莎應聲趕來。

“拿卷紗布來!”他吩咐,“還要點碘酒。然後馬上給急救中心掛電話求救。”

“出什麼事了?”格露莎看著趴在桌上的女主人問。

“快去拿紗布和碘酒!”依萬大聲催促道。

一分鐘後紗布、碘酒拿來了,格露莎又忙著去打電話。依萬和吉瑪把娜捷日達扶進裡間,坐到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