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連枕頭都被曬得舒服的不得了,夜裡,這裡空氣安靜而溼潤,沒有聲音的侵擾,可以一覺睡到天亮,天亮以後有可口的飯菜……白木蘭家裡很乾淨,垛在炕梢的被褥漿洗得乾乾淨淨,孩子們總是被她趕到大街上玩兒。她剛剛死去的男人原是走村串巷鋦鍋鋦碗的羅鍋小爐匠,地中間還撂著他熄了炭火的風箱子……

白木蘭摸熟了九住的性情,每次九住來到,她都善解人意地給九住燒水,沏著她從山上採回來的野花茶,然後不說話,回身斜倚在門框上衝九住狐眉騷眼地淺淺微笑。她的笑容像輕輕的漣漪在九住心頭一圈兒一圈兒放大,填補了他內心焦灼難耐的黑洞,每到這時,他的孤獨和焦慮就很奇怪地輕舒下來……

事畢,白木蘭總是很體貼地給九住縫縫綻線的衣裳,釘釘搖搖晃晃的鈕釦,然後給他烙地瓜片兒,白木蘭烙的地瓜片兒果真又香又甜……

《寂靜的鴨綠江》17(1)

趙家幫套吃了官糧,在花紅峪鎮又有了新相好!到道了去花紅峪的親戚家串門兒,剛剛鋪下屁股要嘮些家長裡短,這讓人興奮的訊息就風一樣刮進了她的耳朵。到道了急忙下了炕,又到鎮子裡踅了一圈兒眼見為實後,就忙不迭地回了響水。到道了一路來不及回自己的家,直接飛奔趙家,眉毛鼻子一齊跳著叫起來:“靈芝,他,他在花紅峪跟別的女人相好啦!”

靈芝正在大門外幹活兒,到道了的話像一根木頭,在她心頭木木地劃了一下,她仄著頭,沒聽清一樣眯縫著眼睛。

到道了一見靈芝的神情,急了,再一次拍著大腿驚驚咋咋說:“靈芝,他,九住,他在花紅峪鎮上鑽了別的女人的被窩啦!”

靈芝聽清了到道了的話,被木頭劃過的地方有了知覺。她心還硬挺著,腿卻一點點軟下去。

到道了見靈芝一下子倚在了木杖子上,出現了預想的效果,就急忙感同身受地上來攙扶靈芝,充滿同情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在靈芝臉上骨碌著。她看出了靈芝的表情裡還有些懷疑,就又氣又急地跺腳叫道:“怎麼?你不信?我的好靈芝呀!你還矇在鼓裡,這可是我親眼見著的!我還跟了他老遠呢!我打聽了,他那個相好的叫白木蘭,是個寡婦,有兩個孩子,她怕是看上了九住,喏,現在他吃官糧了,她怕是看上他的官糧了!”又憤憤地衝著花紅峪方向罵道:“這個砍頭鬼,早知他替人家拉扯老婆孩子,還不如讓他幫扶著趙家呢!”一回頭見靈芝已經喝醉了酒一樣歪歪斜斜地進了院子,就急得恨不能替了靈芝,跺著腳說:“嗨,你怎麼回去啦?我要是你呀,就去……”

彷彿一夜工夫,靈芝就消瘦下去。她本以為九住和她治完了氣,末了想通了,還會順順當當地回來。現在,“……這個沒良心的……”靈芝抿著乾裂的嘴唇,站在房後的菜地裡,忘了幹活兒,呆呆地站著,朝著花紅峪的方向,一直望到了天黑。

點燈的時候,趙關氏察看著靈芝的臉色,在廚房裡悄聲勸道:“靈芝呀,認了吧!”她什麼都知道了,心裡卻不知不覺替兒子輕鬆起來。

靈芝一邊往泥盆裡盛飯,一邊倔強地紅了眼圈兒,說:“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認了。不管真假,我總得眼見為實,就算是他有了新相好,也得當著我把話說明白!”

趙關氏覺得靈芝說得在理,就什麼都不說了。

潛意識裡,靈芝還是不相信到道了的話,即便真的像她說的那樣,靈芝也還充滿希望,她手裡握著舊情,她相信只要九住還認這舊情,她就有把握把他從白木蘭身邊拉回來。

第二天,靈芝早早地做好了飯菜,餵飽了豬雞,又從櫃子裡找出了趙家給她的聘禮:一面錫護背的小鏡子。

婚後,她還是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對著鏡子照來照去,在鏡子裡仔細端詳著自己的眉眼兒。那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