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下抬頭向二樓看去,只見曠西達雷站在視窗,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手一抖,將軟梯抽了上去,然後關上窗戶。

何安下看著藥鋪後的湖水,和五十米外的公路,想到曠西達雷之所以不住城中豪華公館,偏要住這裡,是為了女人夜訪方便。

天亮時,曠西達雷帶著四個蒙古僧人搬離藥鋪。曠西達雷是在五月十六日離開杭州的,在九月十一日,杭州城中貼出一張省長楊希丁簽發的通緝令。

通緝令上說,一個南方漢人僱傭四個青海牧民,冒充密宗活佛,詐騙錢財、誘姦女信徒。看到通緝令,何安下反而十分失落,因為這說明曠西達雷超度亡靈的夢境只是自己的妄想,那三個死去的人仍沒有著落。

自己或對,或錯?也許永遠沒有答案。何安下行至初到杭州時睡覺的大槐樹下,倒身躺下,閉上雙眼。

他知道,一切已不能重來。

7、惡念

也許是那一日在地上睡覺,受了邪寒,何安下的右腹部生出一個癤子。曠西達雷走後,為抑制自己的胡思亂想,他連日來瘋狂練拳,但越練越對這個身體感到茫然。

發現癤子已經晚了,用拔毒的魚石脂塗抹,沒有效果,只能等著癤子慢慢長大,待長成一個瘤子,再開刀割下。

十天後,癤子部位有了痛感,稍一活動便會噁心嘔吐,他知道,那是自己的一小塊肉在潰爛。這塊腐肉,令他無法練拳,也無法安眠,入夜後便在杭州街道上行走,總是不自覺地走到嶽王廟前。

嶽王廟在湖水旁,大片的水輕響著,似乎和深邃的夜空有著微妙的應和。何安下上觀天,下觀水,漸漸感受到一股巨力加註在自己的腰際,癤子暖洋洋地癢起來,似乎便要好了。

不知站了多久,巨力猛地撤去,腰部再次痛起,何安下跌倒在地。趴在地上,眼見嶽王廟的臺階,忽然升起一個邪念。

強忍著腰部疼痛,翻入嶽王廟。內殿的門均未上鎖,他推開偏殿,見牛皋像前有個深棕色的捐款箱,搖晃了一下,感到裡面毛票銀元有一大團,便抱了出來。

抱著重物,令腰部更為吃緊,痛得深入骨髓。越痛,心中的邪念越旺盛,竟感到極為過癮。何安下抱著捐款箱,直走到山門,想到自己的偷竊行為冒犯嶽王,不由得大笑了兩聲。

山門的門閂為兩層,一根橫貫的長栓,一條兩尺的短拴。何安下抱著捐款箱,左腳一抬,挑去了長栓,但短栓鑲在木架中,不是腳能挑開。

第一部分第10節:7、惡念(2)

何安下緊抱錢箱,不願放下,單腳抵在短栓上,蹭了兩下,無法開啟。引得他心下發狂,明知不可,卻停不下來,腳撥得短栓〃哐啷〃作響,如籠中困獸一般。

他兩眼血紅,腳跟抬起,便要一腳踏實,將短栓踹斷,破門而出。此刻身後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唉,年輕人,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麼?〃

回頭,見山門臺階下站著一個拿著長把笤帚的老者,他身材魁梧,頭頂頭髮全部掉光,腮部寬大,長滿了短鬚。

老者將笤帚伸上臺階,在短栓上一掃,短栓聽話般抽開。然後笤帚抵在門上,向後一撤,竟產生強大吸力,沉重山門〃吱嘎嘎〃打來,黑漆漆的湖面展現在何安下眼前。

何安下只覺心慌,抱著錢箱跑出嶽王廟,奔出二三十米後,方喘上一口氣來,回頭見老者站在廟門口,暗叫了聲:〃慚愧!〃心中清澈起來,滔天惡念竟然沒了。

他想把錢箱抱回廟前,卻感到一股殺氣襲來,本能地周身一緊,腰部癤子部位像被捅了一刀,再次痛起來,痛得跪在地上。

老者拿著笤帚走近,用木柄把何安下扶在錢箱上的手挑開,一腳踢起錢箱,用笤帚托住,一路託回了嶽王廟